县委书记突然造访<br> 1987年春节，福建——这个中国东南部的省份，在过年喜庆与热闹的氛围外，也还有几分萧索和寒冷。<br> 这一天，家住福建省福清县的农民曹德旺家里迎来了一群特殊的拜年客人。<br> 带队去曹德旺家拜年的是福建省福清县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亲自到一个农民家里拜年，这在福清人看来，可是件稀罕事。<br> 此时，曹德旺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的身份是福建省福清县农村的农民，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福清县高山镇高山玻璃厂的厂长，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正在遭遇着各种审查的厂长。<br> 福清县高山镇高山玻璃厂是一个村办企业，之前主要生产水表玻璃，曹德旺刚去高山玻璃厂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推销员。由于水表玻璃需求量小，全国竞争激烈，高山玻璃厂因经营不善，面临倒闭的困境。1982年，曹德旺主动请缨承包了高山玻璃厂，每年的承包费用是6万，曹德旺其实手里没有什么钱，他将自己刚盖好的新瓦房抵押给当地的农村信用社，贷款缴纳了承包金。从此，曹德旺就成了高山玻璃厂的厂长。<br> 在这之前，曹德旺对工厂的发展是有自己的构思，因为没实权，对工厂种种问题的解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曹德旺在掌权之后，立即在高高的锅炉下面打定了主意：改造技术设备。<br> 这个貌似强大的钢铁巨人本身的产出率非常低，急需改造，技术骨干不可或缺。但是，之前的技术师光吃饭不干活已经被“请”走了，剩下的都是眼巴巴等着曹德旺把材料变成钞票的人。<br> 这时，他在采购界的老朋友发挥了作用，帮忙介绍了一个上海的工程师过来。于是，全厂人都翘首企盼这个被寄予厚望的知识分子。<br> 李维维的出现，多少有些超乎曹德旺的预想。穿着工作服的李维维其貌不扬，40岁上下的年纪，步伐稳健，行事作风透露着干练的味道。这位从上海赶过来的女工程师一下车没有接过曹德旺宴会洗尘那些客套的话头，劈头就要看图纸，边看边走，不时针对图纸里的专业问题发问。<br> 到了车间，李维维爬上高炉，绕着走了一圈，图纸里的东西仿佛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当即指出了核心问题所在——改善电炉丝。只要更换新的电炉丝，第二天就可以出玻璃了。<br> 这一连串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令曹德旺暗暗佩服，于是他一丝不苟地按照李维维的指挥去部署。<br> 第二天，刚到工厂的曹德旺发现员工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正如他所坚信的，高炉出玻璃了！这也意味着——工厂开始挣钱了。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玻璃只要产出来就畅销无阻，大家都很开心，看着一直热盼的玻璃出炉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工资一点点地积累起来。<br> 李维维此行的技术客串至此完成了。在高山，她前后也就停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一个是做事干练、敢作敢为的厂长，一个是技术精湛、巾帼不让须眉的工程师，7天的磨合，足够让曹德旺和李维维都了解了彼此的行事风格。这只是他们一生合作的序幕而已。<br> 曹德旺花费时间、金钱和精力在采购界编织的关系网屡次被证明是独具慧眼的。除了带来材料采购上的便利，更给他带来了商业运营的核心消息。一次普通的拜访，来自上海的采购员又一次带给他一个价值连城的消息：汽车玻璃炙手可热，几乎可以当人民币用了。<br> 这话在当时的条件下，绝对没有夸张之意。<br> 20世纪80年代，进口汽车大量涌人中国，而国内当时不会生产汽车玻璃，配一块进口汽车玻璃要几千元。其实玻璃行业内的人都知道，一块玻璃成本顶多几百元。<br> 国外汽车玻璃企业卖出这样的天价，这不是明摆着欺侮我们中国人吗？曹德旺的心中交织着沉重的压迫感。<br> 他不服气。买来上海耀华玻璃厂的旧设计图纸，没日没夜地蹲在炉边反复试验，终于做成了一种汽车玻璃万能模具。紧接着他立即着手建立汽车玻璃厂，开始了常规的、大批量的生产。<br> 中国汽车玻璃靠进口的历史就这样在一个民营企业家手中宣告结束了。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中国保险公司获悉这一情况后，立即投资曹德旺的企业，鼓励他扩大生产规模。那些年，成本几十元的成品卖到几百元，市场依然供不应求，有人说，曹德旺简直是在印钞票。<br> 曹德旺立志要做出中国人自己的汽车玻璃，同时，他也很舒坦地看着机器不断地为他挣钱。那是一个不可复制的赚钱年代。1985年元旦开始筹备，5月29日剪彩投产，当年竟然就挣了70万元。源源不断而来的财富构成了曹德旺日后成立合资公司的资本。<br> 这个时候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工厂也沿着规范的道路运行，曹德旺似乎可以真正地掌握工厂的决策权了。但是，改革开放刚起步，经济政策的制定和实施都处于摸索阶段，经济和政治的较量时而爆发。赚钱发了家的曹德旺带领工厂在市场经济中运转的时候，改革引起的阵痛却悄然积聚，爆发了。<br> 几个不服从管理的工人因为管理的需要被开除了，恰好，他们是官员的家属。这一般被视为私怨，官员抱怨一下也就算了，大不了不支持工厂的发展也就算了。但是曹德旺撞上了火山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br> 官员告一个厂长贪污，这是行政事务。但是，政治的威力是不可低估的。查账本、交代事情、写报告……无数的反复。对不同的人要一遍一遍地重复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话要对不同的人讲。流言飞语在工厂甚至是整个高山镇不断扩散开去。曹德旺几乎都可以背出要交代的材料了，身后却还有一大堆厂里的事情要处理，个人背负着罪名和屈辱却仍然要为工厂的发展而穷于应付。这时候的曹德旺处于一个窘境。<br> 可是，当税务局把曹德旺多交的税款退回来的时候，官员傻眼了。这些税务局退回的税款，还了曹德旺一个清白。但是，曹德旺已经对高山镇这个地方的人事关系不抱希望了。“应该彻底离开这里。”曹德旺厌倦了钩心斗角。<br> 所以，在县委书记领着一帮人来拜年之前，曹德旺正一心一意地想着离开。<br> 曹德旺透过茶杯冒出的热气，眼光落到了书记的脸上。书记的理解激发了曹德旺的热情，满脑子的计划已经憋不住了，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办厂子的新规划：搬，把厂搬到福清去！<br> 那时候国家的工业发展刚起步不久，许多领域还不完善。汽车工业的发展前景很广，但是配套设施基本上依赖进口，玻璃这一块领域更是空白。这个时候进军玻璃制造业无疑是战略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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