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2月20日,上海。
天,湛蓝湛蓝的,日本海军航空队所茂八郎大尉,气势汹汹地率领三架“3式”舰战机从“风翔”号航空母舰上起飞,在黄浦江上空展示帝国武士的威风。他要飞到这个东方大都市的中心,用“3式”飞机身上悬挂的几十枚炸弹来证明日本天皇航空队的威力和他自己的辉煌战绩。
突然,他的目光呆住了。透过机舱玻璃,他发现了一架飞机。顿时,这位“空中霸王”的攻击意识亢奋起来。他仔细地观察着,从颜色看,不像中国空军的飞机,倒像一位闲逛的“花花公子”。私人飞机?商业飞机?军用飞机?这使得所茂八郎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南京政府花巨款买来的“独生子”波音战斗机。此机的驾驶员,是美国飞行员肖特。
20多岁的肖特,年轻英俊,是美国华盛顿州科玛人。1930年,他受公司派遣来华推销飞机,曾短期受聘南京政府军政部航空署开办的航空班任飞行教官。当中日军队血战闸北,日军攻击机肆虐淞沪天空时,肖特正在上海虹口机场装配这架波音战斗机。
“一·二八”淞沪事变的第二天上午10时许,吴淞口外海上的水上飞机母舰“能登”号上又起飞4架“14式”水上侦察机。这些横行霸道的飞贼,俯冲而下,将携带的炸弹一股脑儿倾泻在这座世界上著名城市密集的建筑群落中。炽热的弹片吞噬着中国人民的血肉,也震撼着肖特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美国人。
2月11日,日军海军航空队再次对上海实施空袭,炸弹呼啸着落到了虹桥机场门口,离南京政府新购的波音218战斗机仅几百米远。年轻的肖特坐立不安,焦虑重重,如果飞机遭到不测,怎么向老板交代?怎么向中国空军交代?更不能容忍的是,一位飞行员守着一架崭新的战斗机,眼睁睁地看到它被敌机炸得腹肚朝天,这是飞行员的耻辱。肖特瞄了一眼这架刚刚装配起来的漂亮的飞机,主翼、副翼和尾翼涂成金黄色,流线型的机身则呈蔚蓝色,一派风流模样。肖特决定把这个“未穿军装的新兵”进行美国式的处理,独身飞过战云密布的空域,把波音转移到南京去。哪料想,升空后正遇所茂八郎率领3架“3式”舰战机,竟引起一场惊心动魄的空战来,弥补了近日来中日空战中中国飞行员的冷场。
3架敌机威风凛凛而来,肖特亦杀气腾腾,针锋相对。他利用座机的优越性能急速爬升,占据上空攻击位置,眨眼间超过“3式”舰战机五六百米,旋即翻身俯冲扑向敌人的领队所茂八郎的座机……
肖特这番娴熟攻击动作,使不可一世的所茂八郎大吃一惊。尤其使他不安的是,对方并不理睬他两侧的僚机,单刀直入,迎面向他这架长机逼近。还没等所茂八郎反应过来,对方机头一沉,居高临下,向左侧下方一架“3式”飞机开火,顿时空中爆起一团火球。“3式”飞机飞行员们头一回遇到这种老辣的对手。十多个回合后,那架花花公子似的飞机毫毛未损,轻松地跳出格斗圈,扬长而去。所茂茫然地降落在“风翔”号后,发现自己的座机被戳穿十几个弹孔,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所茂八郎和他的编队的遭遇,在日本海军航空队中引起了震动。更使他们恐慌的是,两天后,小谷大尉又成了“花花公子”枪炮下的活靶。
那是22日下午4时许,日本空军小谷大尉率3架“3式”舰战机飞临苏州上空。夕阳斜照在太湖上,波光粼粼,白帆点点。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小谷大尉降低高度寻着地面目标。哦,他发现了一列长龙般的火车,正蠕动着驶向前方,蒸汽机吐着一道长长的白烟。他正欲俯冲攻击,突然,同机后舱操纵旋转机枪的佐佐木报告:“发现中国飞机,正快速接近我机。”小谷刚转过头来,视线中就出现了他和他的同僚们望而生畏的“花花公子”。可这架飞机的机身上分明涂着中国的国徽,他当然没有想到,肖特这几天已经对波音进行了“改装”。
两天前,当肖特的波音与中国空军的机队在南京上空编队飞行时,却突然“迷失”,中国飞行员们一时感到疑惑,是他怕以外国人的身份卷入这场空战?还是l临阵胆怯脱逃呢?直到今天,肖特为什么擅自离开编队仍然是个谜。但是,肖特并未远走他乡,而是突然驾着波音战机出现在苏州上空,只是飞机已面目全非了。全身被涂成草绿色,主翼上醒目地涂着当时中国的青天白日徽。此刻,他又单机孤行,神秘地出现在小谷大尉的编队前。
正在小谷前方上空担任掩护任务的生田大尉也发现了那架神秘的波音战机。生田立即发出信号,用手指示敌机方位,可波音战机来了个漂亮的跃升,早已脱离了“3式”战机的射程。黑岩刘雄不甘心波音战机滑掉,猛一拉杆,机头朝上,对上方的肖特攻击。对方一个侧滑,把黑岩甩在一边。生田只好“望机兴叹”,远远地掉在这个“不速之客”的尾后。
空中,硝烟不断,枪声阵阵,你追我杀,异常激烈。终于,生田等到了机会,3架“3式”飞机将正在爬高的波音战机团团围住,正欲“包饺子”。只是见波音战机翻上覆下,声东击西,勇若游龙,它时而左滚右扫,时而前飞后转,像个捣蛋的蟋蟀,弄得“3式”们一次次扑空,险些自我相撞。肖特闯出险境后,又直朝小谷的座机扑来,这是第四次攻击,肖特已不顾一切,尽量逼近,意在肉搏。
100米、50米、20米……相撞在即。
“哒——”就在波音战机即将撞上“3式”飞机的瞬间,肖特猛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清脆的枪声,只见小谷座机木屑纷飞,蒙布片片撕裂。在剧烈的颤抖中,“3式”飞机后舱的佐佐木视线中的尾翼已经破损,机身也开始颠簸摇晃。他转过头来刚准备用传话管与小谷大尉联系,突然,他发现自己的护目镜上被一片殷红色蒙住了。“血!”他惊叫一声,神智顿时恍惚起来,失去了知觉,瘫痪在后舱中。当驾驶员骑长中尉挣扎着把这架受了重伤的“3式”飞机迫降回基地时,佐佐木才知道,他满头满脸殷红的鲜血,是被风刮来的前舱小谷大尉中弹后涌出的鲜血。小谷的身躯被肖特射中三弹,当场在空中死亡。
肖特攻击得胜后,欲掉转机头脱离小谷的座机,可这时,一直盯着他的生田正在上空等着他。肖特忙蹬左舵。可已占据有利攻击位置的生田朝他开火了。一串子弹射中了这架中国战斗机的机身。“花花公子”直向地面坠去。坠落在吴县车坊乡高店芜湖港口水中,激起了冲天的水柱。他的遗体当日被我同胞从湖中捞起,用一具中国式的楠木棺材成殓。运回上海后,又改装入银灰色的美国式钢质灵柩中。
同年7月,吴县人民在肖特的遇难处竖起了一个近3米高的华表式花岗岩的纪念柱。后来,又有人集资在苏州大公园北部建起了“肖特义士纪念亭”。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