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度的第二次表白把自己打扮得很隆重,褪去已经起了毛球的外套,穿上从隔壁邻居那借来的西服衬衫,头发用发蜡小心地固定住,一根一根,底气十足。脸颊干净得泛着诱惑的光,嘴角不对称地笑一下,在镜子面前吹声口哨,简直脱胎换骨了一样。
他想,毕小舟一定喜欢这样的自己。
穿着西装唱摇滚,在其他人看来确实很风趣,像一场不协调的黑色幽默,甚至招人取笑。台下的客人又喊又叫的要轰阿度下台,但是阿度抱着吉他一脸投入的样子根本听不见客人起哄的声音,闭上眼睛,全是毕小舟的摸样,水灵灵的,像日本漫画里的美少女。一下子,摇滚就变抒情了。
算准时间,毕小舟按时按点地出现在她每天预定的卡座上。点一杯芝华士,右手食指的戒指镶了块凹凸有致的蓝色水钻,每个角度都闪着清透的光,一如她的人,清澈见底。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阿度唱歌的神情,时而火爆,时而慵懒,他深锁眉头,手捧话筒,好像在诉说千千万万的愤怒。这正合毕小舟的心意,她觉得世界上总有很多的愤怒等着人去拆穿然后爆发出来,所以她喜欢听阿度唱歌,没有掩饰的,甚至唱到高潮处,她可以站到椅子上,挥起双臂吆喝着再来一首,她认为,这是发泄的一种方式。
每晚都有点歌的环节,客人们把自己想听的歌曲写进小纸条里递给阿度,阿度收了钱,就唱这些杂七杂八的歌曲混日子。直到毕小舟递上她的纸条,阿度冰冷了20多年的心像是盖上了松软的小棉袄,顿时暖和极了。
小纸条上写道:你的眉头舒展开会更帅。
阿度合上纸条,小心地塞进衣服的内兜里,抱着话筒唱起了《赤裸裸》。我的爱,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己的狂热。
阿度认为这是他第一次向毕小舟表白,但她并没有懂,只是随着音乐一起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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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度爱毕小舟是因为她听歌的时候跟自己唱歌时的表情是一样的,他觉得他们有着相通的内心,肯定会一拍即合。常年锁着的眉头似乎真的需要一把钥匙来开启,阿度觉得,毕小舟就是这把钥匙。
他要唱一首毕小舟能听懂是自己在向她示爱的歌曲,唱摇滚实在煞风景,所以在表白的夜晚,当毕小舟再次递上点歌条的时候,他还是合上纸条,小心地塞进内兜里,转身坐在坏掉一个音的电子琴面前,有板有眼地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依然锁着眉头,表情却温和了许多。这应该是爱一个人的模样。
没想到第一个起哄的竟是毕小舟,她愤怒地将桌子上的牌子扔在了阿度的脚下,阿度的声音戛然而止,像坏掉了的音乐盒,有几个婉转扭曲的音,尴尬的落幕。接着,杯子,水果,空瓶子一一向这边砸来,那些人喊,下去吧,下去吧。这里面,毕小舟的声音最大,穿破了阿度的耳膜,他捂着耳朵疯狂地甩头,然后扔下话筒奔向后台,急促地扯下卡在喉咙的领带,这东西险些要了他的命,害的他快窒息掉。他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外面已经响起了另一名歌手激烈的声音,他已经分不清人间地狱,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没了力气。
经理告诉阿度毕小舟投诉了他,为什么点的《赤裸裸》听到的却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经理要他去道歉,亲自向毕小舟解释。阿度就把毕小舟堵在了酒吧门口。
毕小舟把头仰得很高,想在气势上把阿度压一截,但是眼神就那样恰到好处地碰上了,像一汪清水,一下子就浇灭了阿度心里的那团火,他变得结巴,毕小舟趁势说,我花钱就是为了让你跟我唱反调的么?
阿度无言以对,他只能说,对不起。 毕小舟有些轻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阿度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说,可以跟我回家么?
空气静止,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阿度的心像小猫的爪子在挠,一滴汗就顺着额头滑过眼眶再到颧骨,略过下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喉结一上一下,生怕毕小舟会赏他一巴掌,因为她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显然吓了一跳。
当然,毕小舟没有跟阿度回家,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辆敞篷跑车强悍地停在两人的面前,阿度本能地抽回了手,看着毕小舟小鹿一般地钻进车里,眼皮抬也不抬地飞奔而去。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不是毕小舟不想跟自己走,而是自己先放开了她的手。
阿度还了西装,又开始愤怒地唱歌,毕小舟的点歌条他都留着舍不得扔,那上面有她的气息,睡觉前拿出来看看,像喝了杯牛奶般舒心,睡觉也能安安稳稳的,一夜无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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