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说,希腊人的神以及原始犹太人的神都是非道德色彩的神;一旦被道德化,那就意味着神被阉割了。比如说,神再也不做坏事,只做好事,他是道德上完美的存在,不知道权力、野心、愤恨、妒忌和暴力等为何物。尼采反问说,如果神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你还有什么必要信仰它呢?所以,犹太人的神是和犹太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在《福音书》中,犹太人的神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宣扬灵魂的和平,宣扬忍让、宽容和博爱。在保罗那里,犹太人的神最终变成了一个“世界公民”。在一般人看来,从犹太人的民族神到基督教的普世之神的转变应该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对尼采来说,这却是一个巨大的倒退,因为这个神变得越来越没有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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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17节,尼采提到一个基本事实:一个民族的神总是跟这个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假如一个民族不断地否定自己,那么他们的神就一定是道德化的神,一定变成弱者用来征服强者的手段。在第17节的后半段,他就讲到,无论基督教的神发生了多少变形,但它说到底仍然是以色列人的神。他举了法国学者勒南(ErnstRenan)的例子。勒南写过一本书,叫做《基督教的起源史》,它的第一卷就是《耶稣的生平》。在这本书中,他把从犹太教的神到基督教的种的转变看成是一个进步。显然,勒南代表了一种主流的看法,认为越全球化、越普世的东西就越是好的。尼采正好相反,他觉得越全球化、越普世的东西就越糟糕,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最低的价值才能被普遍接受,而越高的价值就越是曲高和寡。神的“普世化”恰恰意味着,力量和勇敢等美好的东西都从神的内涵中被删除了。尼采批判的不仅仅是基督教的神,而且包括现代哲学家所说的神。它们与基督教的神有一脉相承的地方。我们看到,神或上帝的疆域变得越来越大:他不再只是犹太人的上帝,而是同时成为外邦人的上帝。最后,这个抽象和没有生命的普世之神一直蔓延到整个世界,就连哲学家和形而上学家也接受了它。
尼采在这里特别提到了斯宾诺莎。顺便提一句,尼采其实一开始非常喜欢斯宾诺莎。他第一次读斯宾诺莎的东西,就完全被迷住了。他在给好朋友欧维贝克的信中就说,斯宾诺莎就是他真正的思想先驱,他们在思想倾向上完全一致,比如说,他们都是彻底的反目的论,都把知识看成是一种激情或权力,欲。但是后来,尼采却越来越不喜欢斯宾诺莎。他认为,斯宾诺莎的哲学仍然把生命看成是一种理性的自我保存,而不是权力意志。斯宾诺莎说,哲学是一种对神的理性追求或“理智之爱”,而理性则是“在永恒的方式卞”看待世界。尼采讽刺斯宾诺莎说,“在永恒的方式下”其实就是“在斯宾诺莎的方式下”。“在斯宾诺莎的方式下”看待世界,就好像是蜘蛛不断吐丝,直到最后吐出一个关于神的形而上学体系,把神完全裹起来。在这个形而上学体系中,神变成了一个抽象的实体,完全没有生命力。而在康德与黑格尔等德国唯心沦形而上学家那里,神变得更加苍白无力——它变成了“理想”、“纯粹精神”、“绝对”和“自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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