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手术<br>第一次手术<br>1979年3月12日,在石家庄和平医院做了第一次肠癌手术。病灶部位:乙状结肠。<br>1978年11月,我频繁地往医院跑,当时的症状是:小腹阵痛,大便失常。以慢性肠炎治疗了一阵子,老是不见效果。晚上睡觉小腹阵痛得更厉害了,白天好一点。大便由过去的每天一次,变成两三次。早晨起床后就得赶快去大便,不成型,早饭后马上又便一次。之后,又是化验,又是透视、造影、乙状结肠镜检查等,闹腾了好一阵子,最后被告知,在乙状结肠上长了个“息肉”,需要手术拿掉。<br>无奈,于1979年3月6日,住进了石家庄和平医院。<br>又是一连串的常规检查后,定下3月12日做手术。手术的前一天上午,连做了三次乙状结肠镜检查,第一次主管医生检查,第二次是主刀医生检查,第三次是科主任检查。我虽然眼角里噙满了泪水,但感到医生对术前的准备还是认真的,对病人还是负责的。由于痛苦难忍,我又冒出个想法,假如主管医生、主刀医生、科主任一块来做一次检查,大大减少病人的痛苦不是更好吗?<br>第一次上手术台,医生护士围了一大圈,白大褂、白帽、白手套,唯一区别的是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跨进手术室门槛,上了手术台,一颗咚咚直跳的心,越跳越厉害,跳得连身躯也随着摇晃。手术开始稍稍清醒,还隐隐约约听见刀刀剪剪的声音,由于麻醉的功效,我很快就安安稳稳地睡起大觉来了。一觉醒来已经睡在病床上了。<br>我醒了,有气无力地眼皮一睁,首先看到了床边守护我的亲人;抬头又看到头顶上挂着一个大吊瓶;身不由己,一种姿势,一天十几个小时,六七瓶液体,通过细细透明皮管一滴一滴流进身躯的血管里;咳嗽不断,震动得刀口撕心裂肺地疼痛。什么叫受罪?什么叫痛苦?手术后的几天,最能准确地体会到受罪、痛苦的滋味。<br>是不是“息肉”?每到医生查房时,我就竖起耳朵。捕捉他们的只言片语,探究病情的真相,不知是医院的规定,还是医生的职业习惯,在病床前或是守口如瓶,或是嘟囔。几句,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从对待我这个病号的神色看,我心里总是疑疑惑惑,“预感”不妙。但又希望“息肉”这个结论是真的。<br>一天中午,我慢慢溜到护士办公室,趁无人空隙,偷偷地翻开我的病历。病历上赫然写着“乙状结肠癌”!我好像脚底踩着了连环地雷,脑子里“轰隆轰隆”直响,全身像触电一样,一下子麻木了。我强打精神,用尽全身气力,睁大眼睛再看,“乙状结肠癌”五个字像一只猛虎,瞪着一双大眼,张着血淋淋的大口,向我扑来,我一闭眼睛,心里一切都明白了。正巧,护士吃了饭回来,见我坐在凳子上发呆,就训斥“你来这里做啥?”我像游魂似的被她搀回病房……<br>身体本来已逐步恢复,能到院子里转悠、做操、和相识的病友漫谈说笑,这一下子软瘫在床上。<br>本来饭量逐步增加,越吃越有滋味,突然间,吃什么也没有味道了。<br>医生平时查房常带微笑,第二天查房时,脸变得阴沉沉的:“你到护办室翻病历了?”“嗯!”我像做错事的孩子,头也没有敢往起抬。<br>“医院规定,不允许病人翻阅病历。”他环扫了一下其他几个病人,声音又提高了几度说:“这是为了使病人和医生配合治疗,尽快恢复健康……”<br>“嗯!”我又点了点头。<br>这个军队医院的普外二科是一个大病房,住有不少二十来岁的小战士,大都是发烧、感冒、阑尾炎之类的小病,他们每天接受完治疗之后,就甩起扑克,我自然成了他们的候补队员。<br> “老大爷,快来,三缺一哩!”<br>以前我总是毫不推辞,围坐在一起,一边打,一边说笑,有时无论谁做了手脚,不仅要扣分,还要戴高帽,争吵声、欢笑声溢满了病室。<br>自那天看了病历以后,白天无精打采,懒散至极。小战士们再呼唤我,不是摇摇头,便是摆摆手。<br>晚上,头脑昏昏沉沉,默念:“快点睡着吧……”<br>着急——失眠——越着急——越失眠。左侧睡一阵,右侧睡一阵,仰面睡一阵,轮番倒换,一直翻腾的身体极度疲劳,迷迷糊糊一两个小时,脑际中又盘旋起可怕的梦……<br>或是在山洪呼啸倾盆大雨中赶路……<br>或是怒吼的老虎迎面扑来……<br>或是在高崖上失了足,身子颤悠颤悠,掉下了万丈深渊,往往恶梦中一声呓语,惊醒后便是一身冷汗!<br>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所做的恶梦,实际上与当时思想情绪、处境以及孩童时期在脑库里藏存的某些影子有密切关系。<br>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头晕目眩。不想吃饭,不能睡觉,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身体再度虚弱下来。<br>日日夜夜难熬啊!<br> 第二次手术<br> 仅仅相隔一年。<br>1980年4月28日,在石家庄和平医院做了第二次肠癌手术。病灶部位:升结肠。<br> “血色素8克,太低、太低!”<br>第一次手术后,我像侦察敌情一样,每半个月,最长一个月,就到医院做一次常规检查,也很简单,即粪、尿、血常规化验,为了排除误差,我用同一个时间(一个上午),坐车到市里三家医院,做同样项目的常规检查。<br>“血色素8克”。这是在1979年11月三家医院同时化验的结果,为什么这样低?<br>这是一个严重的“敌情”!<br>市第一人民医院化验室副主任申秀兰同志拿着化验单,迟疑了一下:“快把你的粪便拣回来,给你化验个‘潜血”’。她指了指垃圾桶。<br>我把刚丢在垃圾桶里的粪便又拣回来递过去。<br>不一会儿,她拿着化验单说:“快拿去让医生看看吧!”<br>又发现了第二个“敌情”——大便中有“潜血”。<br>以往化验大便无数次,医生从来没开过化验“潜血”这个项目,我也不知道化验这个项目。什么叫经验?什么叫责任心?“快把你的粪便拣回来,给你化验个‘潜血’!”申秀兰同志这句话就体现出来了,没有经验她不会想到化验“潜血”,有经验没有高度责任心也不会主动提出化验这个项目。<br>跟踪复查,下消化道造影,发现升结肠部位有异常现象,是肿瘤?还是残留的粪便物?不敢定论。过了十来天,又做了第二次下消化道造影,结果一样,排除了粪便物。<br>这是发现的第三个“敌情”——升结肠部位有异常现象。<br>情况危急,阳泉确诊不了,领导决定,派人送我到北京。这是1980年4月初。<br>未出发前,困难估计得很大,因为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呀。但是,到了北京一切很顺利。经日坛医院、广安门医院(中医研究所)、301医院,进一步复查,一致确诊是癌。第一次在乙状结肠部位,这次在升结肠部位。是原发性?还是转移?认识不一,认为是转移的医生摇摇头说:“30什么不早检查?”<br>301医院的周医生说:“打算在这里住院,还是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把住院证摆在桌子上,笔已拿在手里。因为我当初就没有在北京住院的思想准备,周医生的这一问,感动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又必须马上回答,说:“还是回石家庄和平医院吧,离家近点。”他接着又说:“我们是一个系统的,那里的技术设备条件都不错……”<br>人到了这种地步,心里反而不紧张了。人常说,跌到河里不怕湿。怕,有什么用?反正豁出去了。被确诊的当天下午,我去参观了历史博物馆。有的人带上干粮一天在里边参观,还嫌时间不够用,我用了两个多小时,全部看了,只是在周恩来总理和朱德委员长的展厅里驻足看了一会儿,他们的事迹感动得我流下了两行热泪。其他展厅是“走马观花”,不!把“走”字换成“跑”字更确切点。把同我一起参观的杨鸿德同志甩在后面,他到处找我,我早已坐在博物馆门口了。<br>“过去没机会,趁此再住七八天,把北京的名胜古迹都看看,也就……”我这样想。<br>我这个“计划”被阳泉市煤管局医院杨风寅院长给否决了。我和杨院长过去并不相识,这次他到北京也是送本单位的一位同志住院,正好住在一个旅馆里。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又主动承担起陪我到医院检查的“分外”任务,到301医院检查就是他引荐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他就成了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了。我的那个“计划”还想打打折扣完成——住七八天不行,住两三天天总可以吧。他深知这种病争取时间的重性,硬是“逼”着我当晚同他一起上了火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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