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的本质
1.梦境与现实
不论记得与否,我们都会做梦。从生到死,梦境一直伴随着我们。每晚,我们会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我们似乎是普通的自己或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我们会遇到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健在的或是离世的人。我们可以飞行,遇到非人类的生灵,有一些欢愉的体验。我们会开怀大笑,会哭泣或惊恐万状,也会兴高采烈或转生。然而,我们普遍很少关注这些不同寻常的体验。许多学习教法的西方人同样如此,因为他们对梦的理解是以心理学为依据的。后来,当他们对在其精神生活中使用梦愈发产生兴趣之时,他们通常侧重梦的内容及含义。他们对梦自身的特质鲜有研究,即便进行研究,也往往研究那些神秘的过程,而这些过程强调的是我们生存的全部,而不仅仅是我们的梦中生活。
梦修习的第一步相当简单:要承认梦对精神之旅具有巨大的潜能。人们通常认为梦是“不真实的”,与“真实”的清醒生活相反。其实,没有什么比梦更真实的了。一旦明白了我们平常的清醒生活与梦一样都是不真实的,我们就能理解上述说法。随后就会进一步理解梦瑜伽不但适用于所有的体验,也适用于白天和夜晚所做的梦。
2.体验是如何产生的
无明
我们所有的体验,包括梦境,均源自无明。在西方,这是一个令人感到诧异的观点。因此,让我们首先解释一下无明的含义。西藏传统把无明分为两种:天生无明和文化无明。天生无明是轮回的基础,是普通众生的特定特征。无明是对我们的真实本性和世界的真实本性的无知,它会导致陷入二元论①的迷惑之中。
二元论把极性和二峻式②具体化了。它把体验的完整统一性分为非此即彼,对与错,你和我。以这些概念上的划分为基础,我们产生了以贪和嗔为表现形式的偏好及习惯性的反应。这种反应使我们最大限度地认同自己。我们要这个而不要那个;信仰这个而不信仰那个;尊敬这个而鄙视那个。我们渴望欢愉、舒适、财富和名誉,竭尽全力避开痛苦、贫穷、耻辱与不适之感。我们为自己或我们所爱之人的欲而想得到这些东西,而对他人漠不关心。我们想要获得与我们现有体验完全不同的体验,或者我们想要固守一种体验,并避开将会导致终结的不可避免的变化。
另一种无明是建立在文化基础之上的。它以贪欲和嗔恚的形式出现。嗔恚在一种文化中已被制度化和模式化从而进人了价值体系当中。
从哲学的内部冲突中可以找到另外一例。许多哲学体系是根据互相之间在某些细枝末节上的某种分歧而确定的。尽管这些体系的创立旨在启迪人的智慧,但它们都造成了愚痴,因为它们的追随者都依循着对现实的二元理解。在任何一个建立概念化的体系当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概念化心智本身就是无知的表现。
文化无明产生于传统并在传统中保留下来。文化无明渗入每一种习俗、每一种观念、每一套价值体系和知识体系之中。个人和文化都把偏好看得如此重要,以致它们被看作常识或神圣的律法。在成长过程中,我们依附各种信仰、依附一个政党、一种医疗体系、一种宗教及有关事物之原貌该是怎样的某种观点。我们接受小学教育、中学教育,或许还有大学教育。但在某种意义上,每一张文凭都是对把我们变得更加无明的一种奖赏。教育强化了透过镜片看世界的习惯。我们可能会成为用错误的观点看问题的专家,在理解上十分拘谨并向其他专家阐述自己的理解。哲学的情况亦是如此。在哲学中,人们学习详尽的哲学体系,把头脑培养成善于提出疑问的灵敏工具。但是,在刺破天生无明之前,人们培养出的仅仅是一种后天习得的偏见,而不是根本智慧。
我们甚至贪恋于最琐碎的事情,例如:特殊品牌的肥皂或剪出来的时髦发型。我们大张旗鼓地发展宗教、哲学、心理学和科学。但是,没有人生来就认为吃什么或者不吃什么就是错误的,或这个哲学体系是对的而那个体系是错的,或这个宗教是真的而那个宗教是伪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学来的。对特定价值观的认同是文化无明的产物,但接受有限的观点的倾向则源自二元论。二元论就是天生无明的表现。
这并非坏事,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的取向能够导致战争,但它们也表现为使世界受益匪浅的有用的科学技术和不同形式的艺术。只要我们依然处于懵懂状态,我们就会深陷二元论之中,这是完全可能的。藏族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是猴身就会喜欢草的味道。”换句话说,我们应该欣赏和享受今生今世,因为它本身很有意义,很有价值,也因为这是我们正在过的生活。
如果我们莽撞行事,教法就会被用来支持我们的无明。有
人会说,一个人获得高学位并不好,或限制饮食是错误的,但这根本不是问题所在。有人还会说,无明不好或普通生活只是轮回的愚痴。但是,无明不过是觉识的障。贪恋无明或因无明而不快只不过是二元论在无明界中玩耍的老把戏。我们可以看到无明的无孑L不入。甚至教法都必须与二元论并存,例如鼓励人们贪执功德、憎恶无功德,自相矛盾地用无明的二元论来战胜无明。我们的理解一定会变得多么难以捉摸,我们又会多么容易地迷失自我!这就是修习的必要性,以此来获得直接的体验而不是仅仅建立另一种用来详述和捍卫的概念体系。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看待事物,事物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从非二元的智慧的角度来看,就没有了重要和不重要之分。
业果:业与业迹
我们赖以生存的文化决定了我们,但无论我们去向何方,决定我们的种子都会如影相随,困扰我们的东西实际就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把自己的不幸归于环境和我们的处境,认为只要环境改变了,我们就会快乐。但是,我们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是我们遭受痛苦的次因。主要原因还是天生无明及由此产生的对身外之物的欲望。
或许,我们决定搬到海边或群山之中以逃避城市生活的压力。或许,我们也会离开农村的艰辛生活和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以享受城市带来的激情。这种改变可能不错,因为随着外在条件的改变,人们会获得一定的满足感,但这种满足感是短暂的。使我们产生不满的根源会伴随我们一起搬到新家。在新家中,新的不满又会产生。很快,我们再次陷入希望与恐惧的折磨之中。
我们也许会认为,如果我们有更多的钱、有个更善解人意的伴侣、有更健康的体魄、更好的工作或接受过更好的教育,我们就会感到幸福。但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富人并没有摆脱痛苦,新的伴侣在某些方面仍旧令我们不满意,身体终究要逐渐衰老,新的工作也会变得越来越索然无味。如果我们认为从外部世界可以找到治愈我们不快乐的方法,那么,我们的欲望只能得到暂时的满足。不明白这一点,我们就会在欲望的漩涡中饱受煎熬之苦,甚至永远不会休止,无法得到满足。我们受到我们所造之业的支配,不断地播撒将来业果丰收的种子。这种业的模式不仅使我们偏离精神之旅,而且也使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无法获得满足与幸福。
只要我们认同游移之心的贪与嗔,就会产生消极情绪。这些消极情绪生成于客观实际与我们欲望之间的差距。由此产生的行为,包括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行为,都会留下业迹。
“Karma”的意思是“业(行为)”。业迹是业的结果,存在于精神意识之中并影响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们把业迹理解为西方人所说的无意识的倾向,我们就能部分地理解它的含义。业迹是有欲向的,是内外行为举止的模式、根深蒂固的反应和惯性的概念化。它们决定我们对外界环境、对我们的认知及我们独特的习惯和知识的僵化反应。它们创造并决定我们对每一次普通体验的反应。
举一个有关业迹的比较生硬的例子,但在更细微、更广泛的体验层面上,其机理是相同的。一位男子从小就生长在一个争吵不断的家庭中。后来,在他离家三四十年后的一天,他走在街上,经过了一所房子,房内的人正在互相争吵。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与妻子或伴侣争吵。清早醒来,他感到十分郁闷和孤独。他的伴侣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对他的情绪做出了回应,这进一步激怒了他。
这个体验的结果告诉我们有关业迹的事情。在年幼之时,这位男子用恐惧、愤怒和伤害对家中的争吵做出了回应,对争吵感到了“嗔恚”,这是一种正常的反应,这种“嗔恚”在他的心中留下了痕迹。几十年后,他经过一所房子,听到有人吵架。这是刺激旧业迹的次要条件。旧业迹就显现在当晚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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