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对操着东北口音的青年男女前来问我,到外滩坐哪一路车?我本来想说,打个出租车,司机会送你们到目的地的,转念一想,在不夜城商圈内就有三十几条公交夜宵线,通往城市的四面八方,在别处无法享受这样的便利。于是,对他们说那边有一块公交车指示牌,可以找到去外滩的线路。
与夜晚相比,不夜城的白天是喧哗的,甚至有点嘈杂。人流和车流总是堵得满满的,高峰时段有时简直无法迈开步子。人们匆匆而过,像鸟儿一样向城市的四面八方飞散。只有在深夜,在这个城市休息的时候,才能静静地品味它的繁华和热闹。
近一个世纪前,这里也曾以闸北西部的繁荣中心而著称。这里是闸北华人地界的发源地,1911年(清宣统三年)闸北水电公司在此落成,时称“闸北明珠”;1912年(民国元年)闸北设市,市政厅就建在该区域的东部;次年,在今天的秣陵路建成了铁路麦根路货站。短短三四年间,这里就有了十四条道路和百余家工厂、商号。数万市民居住在新建的石库门里弄和一些花园别墅内。与闸北东部宝山路一带的繁华,相交呼应。
然而,这一切被日军入侵上海的狂轰滥炸毁于一旦,西部一百五十四条石库门里弄只剩下了四条里弄,工厂仅存裕通面粉厂一家。麦根路货站被炸得满目疮痍。该区域的东侧成了难民的聚居地,在不到六万平方米的面积内,有“滚地龙”近四千间,居民近两万人,成为上海高密度的棚户区之一。闸北西部的繁华就此不再。
直到1987年,新的铁路上海站在此地建成通车,这里的市政道路、交通设施、商业网点、邮电机构才得以全面筑建和发展。到了1992年,不夜城项目启动。经过十多年的建设,形成了目前繁华的景象。
进入21世纪,闸北区建成了不夜城上海现代交通商务区核心区,充分发挥交通枢纽优势,完善商务商业功能,大力发展楼宇经济,形成一批特色楼宇,提升了不夜城核心区的功能。
作为上海陆上北大门的铁路上海站和长途客运总站,一天二十四小时内,都有列车客车到站和始发,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每天的流动人口多达两百万人次。上海的北大门始终敞开,而得地利之便的不夜城,作为上海陆上对外的窗口,迎往送来,昼夜不息。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从踏上上海这片热土的第一刻起,迎接他们的便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这是他们对上海的第一印象。
不夜城和北大门,成为过往上海的各地旅客永远的记忆。
在上海地图上,闸北区的版图很像一柄长方形的芭蕉扇,横贯南北的共和新路则是它的中轴线,犹如芭蕉扇中的主茎。同样,这条路与南北高架相连,成为上海的南北大动脉。它南面与市中心相连,过卢浦大桥直通浦东;北面与宝山区接壤,为上海市区版图的扩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共和新路最初的一段修筑于1920年,一条又短又窄的马路,向南横跨沪宁铁路与共和路相连接,因而命名为共和新路。几十年间,这条路与闸北无数小马路一样默默无闻,形同于无。当时,闸北在上海市民的概念里,只有沿苏州河以北的那一片,加上北站、宝山路这一块。除此之外,闸北便是铁路北面广袤的农田和垃圾成山、污水横流的棚户区。
直到1957年,在那个大跃进的年代,闸北的开发开始提速,其中最主要的举措便是扩展延伸共和新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一条总长十一公里,最宽处近四十米的城市主干线建成了。它南起天目中路,北至蕴藻浜桥。由此打开了闸北区的发展空间。在随后的日子里,共和新路就像一棵不断抽枝发芽的大树,在它的两边不断出现了新的工厂和工人住宅区。
共和新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座旱桥。桥下流过的不是河水,而是纵横交错的铁轨。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曾经许多次站在这座桥上,眺望桥下景色。火车从望不见尽头的铁轨一端缓缓驶来,长长的车厢随着铁轨的弯曲而扭动,像一条冒着烟的巨蛇。有时能看到司机从车头的窗口探出身子,似乎在和我打招呼。火车从桥下驶过时,大地在有节奏地跳动,一种令人浑身发抖的震动。这一刻,整个人会亢奋起来,情不自禁地跟着跳跃。
有一次,火车在穿越桥下的时候,拉响了汽笛。白雾似的蒸汽,从桥孔下升腾而起,弥漫了桥面,罩住了眼前的一切,霎时一片虚化迷蒙。久久地,蒸汽散去,火车已不见了踪影。看着空空如也的铁轨,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梦,幼小的心灵突然涌起一丝惆怅,或者说是迷茫,思绪随着蜿蜒的铁轨伸向远方不知名的地方。
第一次坐车贯穿共和新路是1970年的4月20日,那一天我和一伙六九届知青从铁路北郊站上车,离开上海去黑龙江捅队。那一天,我觉得这条路特别长,汽车一路颠簸开了近一个小时。路两边是大片农田和零星孤立的大工厂。那时候,共和新路穿过中山北路以后,就没有其他正规的横马路了。也许有,但我叫不上名字。
然而,树是会长出枝权的,一条路也同样如此。几十年后的今天,与共和新路十字交汇的马路,除了原先就有的天目中路、交通路、虬江路、中兴路、芷江西路、中山北路以外,又多了延长路、广中路、灵石路、汶水路、场中路、共康路、长汀西路等东西向的道路。这些分支的横马路,许多也成了闸北区的主干路段,继而又有了与之相交汇的新马路。
路两旁的农田早已变成了成片的住宅小区。沿线还相继建成了上海马戏城、闸北体育中心、闸北公园等文化体育设施。新建的上海轨道交通一号线北段,也沿着共和新路延伸。地上、地下,两条并行的路,将整个闸北勾连得血脉丰盈而畅通。
近年来,闸北又在全力打造共和新路沿线综合服务业集聚带。市北工业园区、上海多媒体谷、北郊物流园区、东方环球企业园,相继建成并加快发展。
因为有了共和新路,新闸北就这样扩展延伸且壮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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