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幼年失怙研佛学,留学东洋觅新知
官宦世家,书香门第
张东荪,原名万田,字圣心,自号东荪,浙江钱塘县人。
钱塘县清代属杭州府。杭州府为浙江省的省会,辖仁和(附郭,城北)、钱塘(附郭,城南)、海宁、富阳、余杭、临安、于潜、新城、昌化9县。钱塘县与仁和县同驻杭州城(今杭州城区),同为府治。钱塘辖附郭和城南一带;仁和辖附郭和城北一带。中华民国成立后,1912年2凡两县合并改名杭县。1927年5月,划城区置杭州市。解放初,县治迁拱震桥。1958年裁县入杭州市及余杭县。
近代的杭州,曾出现过许多著名的人物。夏曾佑(1863~1924),字穗卿,号碎佛,笔名别士,1890年中进士,任礼部主事,与张东荪的哥哥张尔田交往密切。孙宝琦(1867~1931),晚年自署孟晋老人,曾任北洋政府的内阁总理;王克敏(1873~1945),1903年乡试中举,被派到日本任留学日本浙江学生监督,后改为驻日公使参赞,1913年去法国,后任北洋政府财政总长。此外还有陈叔同、陈蝶仙等人。
据张家保存下来的《增订张氏近世考》(后半本)记载,张氏12代以前姓陈,后来过继给张家,从此便姓张。对此,张尔田说:“张系海宁陈,明万历间,有讳世荣者育张,遂后之,始迁郡城,籍钱唐,为其县人。”张家世代以耕读传家,到第五世时,家族始显贵。
“五传至映辰,以文学受知高宗纯皇帝,位终兵部右侍郎,督察院左都御史,族始大。”第六世张云敖,在清代文界颇有名气。据邓之诚作《张君孟劬别传》称:“先世藻川侍郎始贵,侍郎子仲雅撰《选言胶言》以文学显。”杭县人夏循自作《张先生孟劬传》,也称:“清嘉道间有云敖先生,号简松,精选学者,其高祖也。”从侍郎以下到张尔田、张东荪兄弟,共五世,“皆仕宦,代有撰述,称为清门”。
张云敖有四子,即第七世张裴、张褒、张裕和张世均。张裴字眷三,号补梅,是云敖的长子,曾做过苏嘉定县知县苏泰州知州,他有四子:开保、承保、之杲、之豫。三子张之杲,这便是张东荪的祖父,号东甫公,生于乾隆壬子五月二十三日(1792年7月11日),钱塘县附贡生,遵酌增常例,报捐知县,分发江苏。1830年署华亭县知县,1832年起先后任江苏嘉定、吴江、阳湖、长州、元和等县知县。1843年升授泰州知州;任泰州知州达10年之久。1853年,太平军先后攻陷江宁(南京)和扬州;1853年9月,张之杲守卫泰州,积劳成疾,病死在任上。1857年奉旨照军营立功,后积劳病故,例从优议恤,被清廷追赠道衔,赐祭葬,恩荫一子,以知县归部候选。1886年,奉旨崇祀泰州名宦祠。遗著有《初日山房诗集》六卷和《泰州保卫记》一卷。
张之杲有三子:上运、上绶和上禾。上运、上绶幼年夭折。当时仅存幺子上禾,这便是张东荪的父亲。张上禾,字子盛,生于道光己亥三月十三日(1839年4月26日),其幼年失母,聪颖好学,“君生乳抱失母。徇斋孺慕亢亢,熊角不侪凡,僮及长,益刮于学,出语惊。”当张之杲病逝时,上禾年仅15岁,补杭州府博士弟子。“屡逐群士秋贡。君文高,不中程辄踬。”他没有能够通过正常的科举取得功名,只好以父亲的军功候补知县。1969年选授直隶昌黎县知县,此时年已30岁。1871年调补博野县知县,“博野瘠邑,民悍,窝盗,名难治。君下车,擒大猾,县大惊。桀者挺劫官牙,君又擒之,一绳以法。愈治,则庀(治理)庠校,增膏廪,鹕习斋之学,淑人再积。”很有政绩。1874年调署抚宁县知县,得遇李鸿章,李曾惊日:“君儒者,乃此耶?”意欲提升,但由于其他官员的嫉妒和攻击而作罢。1881年调补塞北万全县知县。1886年调署内邱县知县。后又调任静海、获鹿知县。
张上禾的元配夫人为杨氏,福建城县人,娶进张家后不久病逝,年仅25岁,没有子女;随后,上禾与江西的万氏订婚,但未来得及迎娶,万氏便殇;接着又续娶陈氏。陈氏为同里人顺天府府丞陈宝禾的女儿,山东候补盐大使陈璋的胞妹,在张上禾任昌黎、博野县知县期间,迎娶陈氏。1874年3月17日,其长子张尔田生,后来又生有二子,均不满2岁即殇。
1886年12月9日(光绪丙戌十一月十四日),张上禾的第四子出生,这便是张东荪。张东荪,原名张万田,字圣心,是张家“田”字辈。“东荪”是后来他自己取的名字,意为:东甫公的孙子,表示对祖父为人与功业的敬仰。张东荪出生于直隶其父刚刚赴新任的内邱县。童年时期的张东荪似在北方内邱、静海等地县衙中度过的。父亲当了一辈子县令,虽时时想进取,并为政清廉,颇有政绩,并被曾国藩称为“儒吏”,也曾得李鸿章和王文绍的赏识,但由于清朝官场腐败,官员间相互倾轧,他失去了多次提升的机会,一辈子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低级官员。由于官场不得意,张上禾对于政事也并不关注,喜欢诗文,尤其在词学方面,很有造诣。清朝的地方官,薪俸低微,生活是很清贫的。
清朝官场的腐败,给张东荪幼小的心灵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据后来张东荪向其孙子讲:县衙脏得很,落满了鸟粪。他亲眼见,原告被告上来,不问话先打板子。张东荪曾好奇地问其父:为什么要这样?其父回答说:“刁民喜讼”。根据他的经验,凡是喜欢打官司的没有几个良民,多是些刁民,上来先揍一顿,准没有错。
1893年1月25日,张东荪的母亲陈氏不幸病逝,年仅40岁。张上禾带着张尔田和张东荪扶棺回籍,将陈氏葬在浙江丁家山祖坟。幼年丧母,对张东荪来说,无疑是一次非常沉重的打击,在其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对其早年的情感和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
按清朝的制度,即使在外地为官的子弟,也必须回原籍参加科举考试,如不回本籍,就无法参加县试和乡试。张尔田到了科举考试的年龄,必须回原籍。但目前尚不知张尔田是何时回的原籍,是何时取得的功名。1893年张尔田与张东荪兄弟此次回原籍葬母,可能再没有随父回获鹿,而是留在钱塘原籍读书,张尔田自然担负起教育东荪学习的任务。
张东荪的哥哥张尔田,字孟劬,自幼聪明,承袭家学。早年有文名,中过举人,曾任刑部主事、知县等职。杭县人夏循自作《张先生孟劬传》称:“先生生而敏慧,读书过目成诵。幼承家学,潜研文史,不事帖括。”邓之诚作《张君孟劬别传》称:“君少以辞章擅名,为文规摹六朝,诗逼似玉溪。从官直隶,以例监生入试北闱,被放,旋依例为刑部主事,改官江苏试用知府。”又称他:“深思力学,无所师承,而卓然名家。少尝从武进屠寄、固始秦树声、长洲章钰学制艺文,比声名既盛,君所师者,或转欲师之,然君终身执弟子礼不改。”辛亥革命后,“专心著作,于学无所不窥。”主要著作有《史微》八卷,《玉溪生年谱》四卷,《列朝后妃传》二卷,《蒙古源流笺证》八卷和《钱大昕学案》二卷。据邓之诚说,民国初年张尔田“居上海时,与海宁王国维、孙德谦齐名交好,人目为海上三子。”
可见,张尔田在晚清便以文史著称于时。他比张东荪大了12岁,自然成为其启蒙老师,督责他研习经籍,进行正统儒学的教育。1893年,母亲陈氏去世时,张尔田已20岁,张东荪年仅8岁,照顾和抚养张东荪的任务便落到张尔田身上。张尔田个人婚姻也颇不顺利,其妻为其舅陈少嘉的长女,算是亲表兄妹,可惜刚过门就病逝,年仅16岁;继娶潘氏。但一直没有子女。他性格忧郁,一生郁郁寡欢,但为人忠厚,也颇有文士多愁善感之慨。既对其弟曾进行了严格的启蒙教育;在立言、立德等方面,为张东荪树立了-个学问和道德的楷模。夏氏说:“先生幼而失恃,介弟东荪,年在辔觳,庭训之余,抚教并施,友于至笃。迨其授室,雍睦之称,遍于戚党……阃门内外,迄无间言。其刑于之化,孰能及之。至若接人以诚,苟属知交,咸生敬慕。其启迪后进,孜孜不倦。平生寡嗜欲,自奉约而与人厚。
张东荪在父、兄督责下,自幼受过正统儒学的系统训练,儒家的经典如四书、五经等都进行过认真研读,打下了深厚的旧学功底。不仅如此,自幼所受的严格的儒家经典的教育和深厚而持久的儒家道德思想的熏习,形成了他最初的道德观和人格气质,这些都深深地影响着张东荪后来的思想和行为。中国士大夫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救国救民的责任感、注重个人道德人格的修养的意识、居安思危、不畏强权的气节等等,在他身上表现得特别突出。儒家所注重的道德主义、中庸思想等等,也在他身上有体现,也影响了张东荪一生的言行和思想。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