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异化与文学翻译的乌托邦<br> 文化工业的冲击和大众传媒的崛起,我族中心主义的归化翻译日趋泛滥,真正的文学翻译似乎正走向死亡,韦努蒂正是看到了当代英语文学翻译的精神枯萎。要走出困境必须唤起翻译的乌托邦精神,韦努蒂提醒人们注意文学翻译的“乌托邦之维”翻译在其本土刻写的过程中,能释放出一种意义剩余,这种剩余在韦努蒂看来,不仅超越了主导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现状,还将转化为“文化遗产”,异化翻译蕴含着一种希望,即语言和文化差异不会导致对异质性的排斥。所以,异化就是要寻求异域文本的语言和文化差异,把翻译研究、翻译实践以及翻译批评作为一个差异而非同一的场所,克服文化自恋,达到自我与他者的“相互交融”和“相互砥砺”(刘军平,2004:14;17),从翻译审美的陌生化和经典的构建来看,这种交融与砥砺就是~种翻译的乌托邦精神境界。<br> 3.5.1文学翻译审美的陌生化<br> 异化翻译就是异质性话语的实验,韦努蒂有时候甚至干脆称“实验主义”(experimentalism),从施莱尔马赫到庞德;从贝尔曼到路易斯,这一条线索始终贯穿异化翻译论的起源、发展和成熟的过程(参见Venuti,1995a:187;1998:126;2004a:224.225)。如果译者顺从归化翻译,选择透明话语,抹去异域文本的语言文化差异,那么翻译将会是怎样的情形?为了译本的可读性,这样的翻译只会是简明的语言、线性的句法和熟悉的词汇,单向度的语言和文体。那么,要打破这种僵化的常规,韦努蒂提倡的“形式实验”,追求陌生化,所以韦努蒂的异化不仅意味着“外国化”,还包含了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异化效果”(Brechtian alienation effects)和俄国形式主义的“陌生化”(Russianformalist ostranenie)(Gentzler,2003:19)。<br> 翻译审美的陌生化与语言文化的异质性是无法分开的,翻译所面对的源语文本中的异质性使对译本的陌生化审美成为可能,它使审美主体和接受者不断有新的发现,感受“新知”和“新奇”,因此,由差异性构成的异质性使翻译陌生化(陈琳、张春柏,2006:93—94)。这种诗学理念拒绝通顺,因为通顺是一种定性的规范,异化就是要让读者欣赏那种不受拘束的、“反常的”语言表达(王东风,2005:14)。因为在目的语读者的期待视野里,翻译还应该为目的语注入新鲜的文体风格。所以,“轻度的违反规范不仅可以容忍,反而应该受到鼓励”(孙艺风,2003:5)。这样的违规行为并非译者有意而为,从现代文体学来看,实际上在源语文本就已经出现了“违规”,在文学作品里尤为常见,所谓“陌生化”便是有意识的违规之举,翻译应该在译文中保留甚至彰显这些特征。其实,早在韦努蒂之前,就有很多学者有过类似论述和尝试,爱尔兰诗人希尼(Seamus Heaney)在其著作中的“翻译的影响”中提出,“适当抛弃语言的一般表达方式”,“将目的语的表达世界变得‘陌生”,以更新译者和读者已丧失了的对语言新鲜感的接受能力(Heaney,1988:56)。韦努蒂不但将差异性视为对陌生化的追求,而且从翻译伦理上升到更高的美学层次。<br> 从传统理论来看,翻译的陌生化主要通过“移植”,把源语文本的异质性搬到目的语文本中来。但是这种手段可能造成过分直译的文本,影响翻译文本的可读性,反而破坏异化翻译的初衷。当代翻译理论体现了更为开阔的视野,有论者认为翻译审美的陌生化实际上包含了两个方面:“异域化”(alienness)和“杂合化”(hibridity)(陈琳、张春柏,2006:93)。“异域化”指的是将源语文本的陌生化表现手法保留,或把文学样式、文学手段、文学主题或文化信息陌生化。“杂合化”指的是将源语文本的语言文化差异与平行文本的诗学特征杂合,使翻译审美主体和审美接受者不断有新的发现,从而延长其关注的时间和感受的难度,增加审美快感(同上:94)。异化所蕴含的翻译审美的陌生化也体现了这种理论倾向,浪漫主义的异化主要通过直译的“移植”来实现翻译的陌生化审美,把异域文本的各种诗学特征搬运到目的语中,创造一种新奇的文学效果,虽然译文的语言有较浓的“翻译腔”。但批评者没有意识到,一种文化形式中不地道的语言能在另一中语言中产生美学效果(Venuti,1995a:118)。但是,以庞德为代表的现代主义异化翻译则是一种杂合,手段丰富多样,并且体现了翻译审美的自主性:既独立于源语文化,又独立于目的语文化的诗学效果。<br> 20世纪之初,在狄金森和惠特曼逝世以后,美国诗坛过分讲究措辞谋篇,矫揉造作,凄婉多情,甚至无病呻吟。针对诗坛因循守旧、缺少创新的风气,庞德认为外国诗歌具有英语诗歌缺少的洞察力,这些洞察力正是英语诗歌“应该追求的发展道路”。庞德反叛的传统,其异化翻译推动诗歌创作,实际上是挑战当时“软绵绵的”颓唐诗风。现代主义在诗歌翻译上偏离了维多利亚诗风中过多强调格律的陈规,关注的是诗歌的意象,认为诗歌翻译没有必要为了节奏的需要而添加不必要的词藻,因而提倡按照自然的语言节奏写诗和译诗,庞德的陌生化首先表现在文本的选择上,他在发表《华夏集》前翻译了托名汉武帝的一首尘封在中国古典诗库里的平庸之作《落叶哀蝉曲》,后成为美国诗歌史上的名篇。原诗为:“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望彼美女兮安得,感余心兮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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