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参与观察方法论
参与观察法的运用
参与观察法几乎适用于人类生活各个方面的研究。运用参与观察法,可以描述发生了什么,所牵涉到的人或物,事发的时间和地点,怎样发生,为什么发生——起码可以从参与者的角度做出判断——事件在特定的情形下发生的原因。该方法尤其适用于研究人类生活所体现的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研究事件的发生过程,人们与事件的关系及组合,事件的时间连贯性和模式。
参与观察法特别适用于下列学术问题:
·人们知之甚少的现象(新近形成的群体或运动、情感作用、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学校、人类的即兴行为)。
·局内人(insiders)和局外人(outsiders)的观点存在着严重分歧(族群;工会;管理部门;亚文化,如神秘主义者、扑克游戏者、裸体沙滩成员;甚至一些职业人士,如内科医生、部长大臣、新闻播音员或科学家等)。
·在局外人看来模糊不清的现象(私密的互动及小群体,如身体和精神的疾病、青少年性行为、家庭生活或宗教仪式)。
·不为公众所知的现象(犯罪与越轨;秘密群体和组织,如吸毒者和贩毒者、神秘偏执的宗教)。
然而,参与观察法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学术问题。例如关于大规模群体的问题,有限的一组变量之间明确的因果关系,众多可测量的事物。这些问题最好运用其他的研究方法,如调查法或实验法。只有在至少具备了以下基本条件时,运用参与观察法才最为合适:
所研究的问题是从局内人的角度看的,涉及人类的互动和意义。
·所研究的现象在日常生活情境或场景中可以观察得到。
·研究者能够进入合适的现场(setting)之中。
·现象的规模和范围都相当有限,可以作为个案研究(case study)。
·所研究的问题适合于个案研究。
·所研究的问题可以用质性资料加以说明,这些资料可通过直接观察和适合该场合的其他方法来收集。
参与观察法特别适合于探索性的研究、描述性的研究和旨在进行理论阐释的研究。参与观察法研究尽管不是那么有助于检验理论,但是确实适合于批判性地考察理论以及其他的知识诉求。
参与观察法的特性
参与观察法包括原理、策略、程序、方法和研究技术。在此可用七个基本特性对参与观察法进行界定:
·从一个特定情境的局内人或成员的角度出发,对人类互动及意义怀有特殊的兴趣。
·将此时此地的日常生活的情境和场景作为研究方法的基础。
·强调阐释和理解人类生活的理论形式和理论建构。
·一种独特的研究逻辑和过程:开放、灵活、随机应变,并且要求从具体的人类生活场景中获取资料,不断地重新定义问题。
·一种深度的、质性的个案研究方法和设计。
·一个或多个参与者的角色扮演,并涉及建立和维持与当地人之间的关系。
·运用直接观察法的同时还运用其他收集资料的方法。
最后,参与观察法的目的在于创立某些以日常现实生活为基础,关于人类生活的应用性的理论原理。
局内人的观点
人们在日常生活的过程中形成对周围世界的理解,赋予它意义,并根据这些意义进行互动(Schutz,1967;Blumer,1969;Denzin,1978)。如果人们认为某情境是真实的,那么它的结果也是真实的(Thomas and Thomas,1928)。当然,人们对于某情境的意义也许会有“误解”,然而即便是错误的信念也具有真实的结果。对于居民、当地人、局内人或者成员来说,日常生活的世界就是现实(Lyman and Scott,1970,1975;Berger and Lackmann,1966)。域外人、局外人或非成员是无法直接获得局内人有关现实的观念的,因为他们必须首先作为陌生人去经受体验(Schutz,1967;Simmel,1950)。
只有充分理解了表达其观念的文化和语言,才能掌握局内人对于他们世界的原有观念(Hall,1959,1966)。只有懂得了他们的语句在特定情境中的含义,才能进一步地理解他们的观念(Hall,1976)。在特定的情境中,局内人控制、运用和交流这些语言的含义时,有意无意地使之模糊、隐蔽或藏匿起来,从而导致其与局外人的观念大相径庭(Goffman,1959,1974;Douglas,1976)。
参与观察法的重点在于了解局内人对于人类生活的理解(Znaniecki,1934;Spradley,1980)。从局内人的角度看待的日常生活世界是参与观察法所要描述的基本现卖。有所不同的是,参与观察法追求的是发现、接近和揭示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的意义(现实)的理解。将确定日常生活的意义放在首位,而不是从现存的理论和假设所确定的概念入手,这是参与观察法不同于其他方法的地方。
埃莉丝(Ellis,1986)在对两个切萨皮克(chesaneake)社区进行的研究中,成为了一名参与观察者,她试图从成员的角度描述这些以捕鱼为业的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活动。拉图尔和伍尔加(Latour and Woolgar,1979)以及林奇(Lynch,1985)运用参与观察法描述了局内人关于科学实验室的观念。米切尔(Mitchell,1983)通过参与观察,运用局内人的观点,描述了登山运动的经验和意义。克雷曼(Kleinman,1984)应用参与观察法,从局内人的视角,揭示了神学院生活的意义。切尼兹和斯旺森(Chenitz and Swanson,1986)提倡运用参与观察法发展和完善有助于护理职业的实用理论。加里梅耶(Gallimeier,1987,即将发表)在他的报告中,以参与观察法为基础,集中阐述了职业曲棍球队员的经历及其意义。总之,参与观察法对于了解局内人的意义世界提供了直接体验和观察的途径。
日常生活世界
日常生活世界就是参与观察法的对象,它是普通而寻常、典型而自然的人类程式化的生活环境。这个世界与研究人员在实验和调查中控制、创造和描述的环境形成了对照。人们知道,动物在它们的自然栖息地与在研究人员建立和操纵的环境中(如动物园或实验室),其行为和互动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同样,当人们知道他们正在被观察和研究时,尤其是当研究人员贸然地操纵环境时,他们的行为方式肯定会有所不同(参见Roethlisberger & Dickson,1939;Douglas,1976;Douglas et al.,1980)。
日常生活的此地和此时,至少从两个基本的方面来看,对于参与观察法是非常重要的:其一,它是研究者界定和再界定研究主题和问题的起点。其二,它是研究者所要参与其中的现场。无论所研究的问题最初来源于抽象的理论、实际的经验、偶然的机缘,还是其他任何事物,最终都必须参照人类日常生活的情境来明确地确定什么是所要研究的问题以及怎样处置它们。同样,研究者必须参与到日常生活的情境中进行观察。研究者要竭尽全力减少作为域外人或非参与者对研究环境的侵犯,采取参与者的角色,展开干扰较少的观察。
例如,桑德斯(Sanders,1988)曾经作为“老顾客”直接到四个纹身美容院,观察那里的日常生活环境。曼德尔(Mandell,1988)为了研究学龄前儿童的社会世界,他到两个日托中心的操场、教室、走廊、浴室和午餐室,参与到儿童当中进行观察。霍基(Hockey,1986)研究英国军队的士兵文化,考察内容涉及刚开始招募和训练的具体情境和场地,步兵大队的日常生活、在北爱尔兰的巡逻,以及离岗之后放荡不羁的社交生活等。德斯勒(Dressler,1987)为了研究南部黑人社区的精神压力和健康,制订恰当的干预策略,他参与到社区当中进行观察,从关键的信息提供者(informant,又译报道者或报告人)那里收集资料,并从被研究的社区中招募助手和顾问。
阐释性理论和理论化
参与观察法旨在提出某些关于人类生活的实用性的理论原理。基于这个观点,一个理论可以由一套概念和概括来定义。理论在于提供一个视角,一个看待问题的方法,或理解某种现象的阐释(参见Blumer,1969;Agar,1986)。参与观察法能产生阐释性理论所需的概念和概括。这些概念和概括可以用来批判性地考察现存的假设和理论。通过参与观察法获得的概念、概括和阐释有益于做出切合实际的抉择(参见Chenitz and Swanson,1986;Williams,1986)。
阐释性理论(interpretative theory)不同于那种旨在说明、预测和控制人类现象的理论(参见Douglas et al.,1980:Polkinghorne,1983;Agar,1986)。解释性理论(explanatory theory)由逻辑相关的命题构成,理想形式中,这些理论包括提供因果说明的规律式的命题。解释性理论的目的在于理论化,强调命题(或假设)的检验,预测概念之间的关系(参见Wallace,1971;Gibbs,1972;Blalock,1971)。
解释性理论,尤其是以假设检验的形式存在的解释性理论涉及“验证的逻辑(logic of verification)”(Kaplan,1964)。这种逻辑通过以下途径发生作用:以一个或一些假设的形式界定所要研究的问题,这些假设来自于一个与之相关的抽象的理论知识体系;由测量程序来界定假设中的概念(称为操作化);最好使用定量的研究方法(借助程度和数量)进行精确的概念测量。实验法和许多形式的调查研究都是用来检验假设及解释性理论的。
阿尔施莱德(Altheide,1976)运用参与观察法对电视新闻进行了研究。他对新闻制作中的偏见和歪曲很感兴趣。在查阅了相关的学术文献之后,他了解到对该问题的几种不同的观点,还获得了解释新闻偏见为何以及如何产生的具体主张(假设)。他认为偏见与新闻工作者如何将电视新闻编辑到一起有关系。带着这样的一般看法,但并没有具体的假设(操作化的定义和测量),阿尔施莱德着手描述新闻工作者的职业形象以及他们实际上怎样从事工作。他的成果以质性研究的方式,详细地描述和揭示了新闻工作实际的、组织化的特点,如何扭曲了事实。这项关于新闻偏见的阐释性新理论,为质疑先前观点的精确性(如果没有完全否定这些假设的话)和重新阐释其他理论的观点提供了坚实的经验基础。此项研究导致了一系列的后继研究和对阿尔施莱德关于新闻制作的阐释性理论的修改和完善(参见Altheide,1985;Altheide and Snow,1979)。
通过运用参与观察法,爱默森(Emerson,1969)的犯罪研究提出了“最后一招(last resorts)”的更为一般的概念(Emerson,1981);萨图尔(Suttle,1968)的贫民窟研究引发了关于社区的理论化(Suttle,1972);埃尔文(Irwin,1970)的囚犯研究导致了一种罪犯类型学以及对当代监狱的理论批评;福克斯(Fox,1987)的朋克(punks)研究产生了一种朋克地位类型学以及反社会亚文化非正式分层的一般概念;而戈夫曼(Goffman,1961)对医院的研究则创造出极具影响的“整体机构(total institutions)”理论概念(参见Richard,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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