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形而上学与认识论
第一章 康德批判的形而上学
康德的批判哲学对形而上学做出了全新的诠证,通过这个诠证,康德表明,未来科学的形而上学如果可能,那么它的关切已经从存在本身(物自身)转向经验现象条件的批判。所谓近代哲学的转向只有到康德的批判哲学才真正完成,因为它彻底放弃了古希腊传统形而上学的关切,将形而上学与认识论整合为一体,使形而上学受到人类认识的约束。在这个基础上,康德诠证,道德法则也需要一种形而上学来提供先天的原则,而这样一种形而上学就是道德形而上学。道德形而上学仍然是批判的,它不仅是通过纯粹实践理性的批判而达到的,并且也受这个批判的限制,同时也受到纯粹理性批判的限制。批判的形而上学的肯定性的作用在康德哲学内仅限于其哲学的两大领域,即自然和自由,或者换言之,批判的形而上学只有在康德的理论哲学和实践哲学有其根据并得到证明。这一思想前后一致地贯彻在从《纯粹理性批判》到《判断力批判》的整个康德哲学之中。向来的康德研究虽然重视形而上学问题,但是基本上局限于理论哲学的范围,对道德形而上学的研究也独立于理论哲学,而从宏观的角度将康德批判的形而上学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研究,并且肯定其积极的现代意义,则尚付之阙如。
正像康德哲学中的其他基本概念一样,批判的形而上学也有多层意义,遑论科学形而上学与道德形而上学原本就生效于两个不同的领域,而这里之所以说“多层”,乃是旨在表明批判的形而上学的这些不同意义属于同一个基本学说的不同层面,因而是内在一致的。于是,本文的任务首先是分析康德批判的形而上学学说的几个层面,其次检视和梳理它们在康德哲学里面与科学和道德,以及与批判哲学和先验唯心主义的关系,最后,在上述工’作的基础之上,诠证批判的形而上学内在一致的基本意义,并进而探讨这种形而上学所开启的现代意义。
康德将自己所要建立的形而上学称为科学的(学术的)形而上学,而与之相对照的,亦即康德所要取代的形而上学乃是一种独断的,因而是非批判的形而上学。①形而上学的根源在于理性,如果理性的运用仅仅限于经验,那么理性就有其适当的效用。但是,理性的倾向和性质是要追求更高的条件,也就是要求更高的统一性,而这种事业在理性本身又始终是难以完成的。独断的形而上学及其所有问题的渊源皆在于此。理性“因此就陷入含糊和矛盾之中,就此它固然能够推测,它必定在某处是在一些藏而不显的错误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它不能发现它们,因为它据以进行的原则已经超越一切经验的界限,不再承认任何经验的检验。这些无尽冲突的战场就是形而上学”②。诚然,在《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序言中的这句话点出了独断的形而上学的致命问题,却具有描述的特点,因为所谓独断的形而上学在批判哲学中是必须通过规定先天综合判断以及经验可能性条件而得到明确的规定的。就先天感性原理和知性原理两者而论,对规定理性的超验的运用因而确定某种形而上学乃属独断的这一点而言,前者更具决定性的意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先验感性论不仅奠定了经验知识的基础,也确定了经验知识的范围,而且划分了独断的形而上学与科学的形而上学的可能界限。所以,当康德在《先验辩证法论》中分析各种先验的幻相时,要时时回征《先验感性论》。
这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康德并不用“独断的形而上学”一词来统称以任的一般哲学,而基本上是指合理的(理性的)心理学、合理的(理性的)宇宙论和合理的(理性的)神学,一方面固然在于沿循传统的规定和沃尔夫既有的体系,而另一方面乃在于强调形而上学的本意,这就是寻求某种最终的根据和最终的原则。在康德看来,独断的形而上学无论为思想、为现象还是为一切可以思想的对象提供的那种绝对统一性,都是连自身的根据都成问题的幻相。与此相对,如果一种科学的(学术的)形而上学能够建立起来,那么它不但应当胜任诠证这种最终的确定性和最终原则的最终统一性的工作,而且自身也必须是有根据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困难的任务,因为在现代哲学的观点之下,康德的形而上学其实像旧形而上学一样,也同时负起既要为一般经验现象证明其最终原则又要为自己的基础做出证明这样一种必定导致诡局的任务。康德为此必须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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