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筷所指何处<br> 上海餐饮市场格局经过近百年调整,早已今非昔比了,传统的帮派菜肴渐渐淡出江湖,新崛起的帮派菜各领风骚,而年轻的食客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更着意环境、格调和气氛。简言之,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交臂尽杯。<br> 对于不少直闯餐饮场所的人来说,菜谱是一本颇费踌躇的书。“先生,请您点菜。”身穿一袭高开叉旗袍的服务小姐低声细气地说,把油滋滋的菜谱塞在注定由他埋单的那位先生手里。可是那位老兄装模作样地翻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你帮我们点吧。”这一在上海饭店里常见的情景,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会吃的人并没有与市场的繁荣发展成正比,二是值得吃的菜也与这个形势不成正比。<br> 读者一定会对我的判断表示怀疑,这三十年来,上海新开张的饭店何止干百?餐饮业的繁荣局面正以前所未有的冲势刷新着我们的生活观念,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怎么能不负责任地说没有特色、没有美食家呢?<br> 然而理论是灰色的,菜肴是五彩缤纷的。统计学概念的数字不能简单地解释社会现象,否则我们就像吃了一盘茄汁鲳鱼,以为掩盖腥臭气的甜酸味就是鱼的本味。先让我们心平气和地打开上海餐饮业这本大菜谱,来看看这些年有多少特色在我们的筷子下消失了。<br> 徽菜是随着徽商进入上海而兴盛的一个帮派,徽菜馆最早在鸦片战争前就落户上海了。旧时的徽菜馆大多开设在南市、闸北一带,后来逐渐遍布全市,著名的有老醉白园、复兴园、三星园、宴宾楼、民华楼等。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没吃过徽菜的人简直不能算成功人士。直到二十年前,闹市中心还有大富贵和逍遥楼南北呼应,前者前身就是创建于清光绪七年的徽州丹凤楼。如今,逍遥楼已经不知到何处逍遥去了,大富贵还在,但底楼卖熟菜点心的生意相当不错,徽菜则越来越萎缩了。要是在别的饭店看到李鸿章杂碎、葡萄鱼(一道用十几只青鱼眼球做的菜)、三虾豆腐、沙地鲫鱼这类徽帮菜,别管味道是否正宗,赶快点来尝尝,这已经属于餐桌上的文物了。<br> 豫菜也是较古老的一个菜系,创始于清末民初的梁园致美楼是上海唯一的豫菜馆,当年鲁迅曾“慕名而至”,在这里招待过客人,并在那天的日记里也记上一笔。上世纪90年代初,这家名店因为网点调整而退出历史舞台了。曾经得到老佛爷赏识的黄河鲤鱼焙面成了广陵散,曾烙下北宋都城宫廷菜、官府菜、寺庵菜印记的开封桶子鸡、托烧豆腐、扒猴头、铁锅蛋、陈煮鱼等数十道名菜,今天的小青年就再也吃不到了。<br> 那么湘菜总应该借一点圣者之光大行于市吧。湘菜进入上海不晚于上世纪20年代,坐落于西藏南路上的岳阳楼是一家标志性的湘菜馆,以油重色浓、酸辣焦麻的风味征服了上海食客,而且在十多年前也挖掘出几款如东安子鸡、腊味合蒸、红白肚尖等传统湘菜,并在广告上写明是老人家身前特别爱吃的菜,希望吸引客食。但这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才两三年吧,饭店迫于形势,在店门口立起了“狗肉滚三滚,神仙立不稳”的广告,卖起了狗肉火锅。再后来呢?西藏中路拓宽,原址为上海音乐厅移建工程所占,岳阳楼就拆了,也没见它在别处冒出来。当然啦,如今上海滩上湘菜馆又开出了不少,但风味如何就难说啦,哪一家都在卖号称最最正宗的毛家红烧肉。<br> 福建中路上曾经有过一家名字很典雅的饭店——知味馆,这是以杭州菜为招徕的饭店,尤以炸响铃、龙井虾仁、东坡肉、西湖醋鱼让人食指大动,而现在“知昧停车、闻香下马”的性情中人少了,这家饭店也无可奈何花落去,先是改营别的帮派,店名改作莫名其妙的“东方明珠”,经营仍无起色,后来这块招牌移至别家,开到长寿路上一幢商务楼上去了。<br> 闽菜也是我国八大菜系之一,它最早形成于闽侯县,随后在福州、闽西、闽南形成三个流派。差不多也在20年代进入沪埠,这与福建商人在十里洋场拳打脚踢是分不开的。旧时在上海有不少闽菜馆,建国后只剩下南京西路上的闽江饭店,供应的闽菜分两类,一是正宗的闽菜,包括佛跳墙、七星鱼丸、乌柳居、白雪鸡、闽生果等。另一种是适应上海人口味的改良闽菜,有南煎猪肝、生煎肉片、软溜草、清鱼翅、八珍鸭舌等。闽菜用红糟,独具~格。但不久闽江饭店也改弦更张,要吃佛跳墙和炒西施舌大约只能学一学做黄粱美梦的南柯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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