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追溯三千年(1)
引子:追溯三千年
北京建成的源头
董家林,这对许多北京人来说,恐怕也是个陌生的地名,但它却是北京建成的源头。
北京作过西周诸侯燕国的都城,这是北京古称“燕”的来历。最初,与“燕”并在的还有一个小国,称“蓟”,“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这句《礼记》里的话,表明武王伐纣刚刚结束的时候,蓟已是黄帝后人的封地了。(图1北京建城纪念幢)
武王伐纣到底是哪一年,这曾经是一个重大科研项目,而大多数观点基本倾向于公元前1046—1044年。1995年的时候,北京市举办建城3040年纪念活动,是以公元前1045年作为起点的。
其实,在公元前1045年以前,燕和蓟就已经存在了,武王把这两个地方又重新封了一遍,并被记录下来。以后,燕越来越强大,直到成为战国七雄,蓟则并入燕国。燕国传位四十四世,历八百二十余载,是各封国中历时最长的一个诸侯国。
北京房山区琉璃河附近的董家林,便是燕的国都旧地。(图2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
琉璃河是一条古河,从京石公路出京南行,接近涿州的时候会经过一座很新的跨河大桥,往东望去,我们就能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座桥,那就是琉璃河古桥。古桥已经“退役”了,此前它在这个京南要地服务了460年。2001年,古桥重新加以修缮,清除掉桥面上厚厚的沥青,又用凿子一下下敲掉沥青下面厚厚的的混凝土,古桥以它的本来面目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人们发现,一道道车辙还留在石板上。(图3琉璃河古桥)
古桥是雄伟的,全长165米,宽10.3米,九孔联拱。古桥又是美丽的,白石栏板上镌刻有海棠花纹,粗大的石柱历经风雨,云纹早已剥落,但却增添了几许苍然,古意悠悠。栏杆新旧杂陈,新石当然是亮丽的,但那些暗黄色的旧石栏,虽然花纹尽失、形态不整,魅力反而弥足。这座桥,和通州张家湾萧太后河上那座古桥一样,在它们面前,你体味到的是一种旷古苍茫的震撼,仿佛穿越时空,与古人同在。
近千年之前,宋代诗人范成大途经此地,留下这样一首诗:"烟林葱倩带四塘,桥影惊人失睡乡;陡起褰帷揩病眼,琉璃河上看鸳鸯”。古桥景色给他的印象,野趣横生,神情为之一振。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古桥,已不是范成大眼中的桥,而是明代嘉靖十八年(1539年)重修的,从那时算起,它也有460年的高龄了。
西周时期的燕国都城,就在距离古桥不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董家林,一个一直寂寂无名的小村庄。20世纪60年代的某一天,在这片长满庄稼的土地的下面,考古人员惊喜地发现了古代燕国的文化遗存,那是当年城垣的夯土。三千年前,那个出过名将乐毅、刺客荆柯的燕国,其都城就在这里。
北京建城最早的源头在此。根据遗址测量,燕都东西长830米,南北宽600米,城墙用黄土版筑而成,城外有濠沟。这已经是中国式建城的基本样式,直到两千年以后的元代,仍保持筑土为城的方法和模式。
与北京建城源头有关的地方还有蓟。
蓟作为一个诸侯,后来归并于燕。燕的疆域不断扩大,北过燕山,西越雁北,东抵辽西,董家林燕都已有些与中心不那么协调了,于是,燕的王公大臣率百姓跨过湍急狂野的永定河而以蓟为都。
那大约是燕襄王时期。
燕都北移的这一步伐,对北京后来的三千年建城史有无比重要的影响。
这一步,跨到如今的广安门一带,以后的辽、金、元、明、清的都城,只是离这里稍近稍远的问题了。
蓟城遗留下来的地上物,最著名的要数蓟丘。1974年,有关部门在白云观西侧地下发现了残城遗址,那正是当年城墙的西北转角。在清理城墙残址时,又发现三座东汉中晚期的墓葬,那么,建筑在汉墓土层上面的城墙当为东汉之后所筑,即西晋时的蓟城。这座白云观西北部的土丘,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还在,后来铲平了,非常可惜。
近年,有关部门在广安门北滨河路建起一座北京建城纪念幢。
三千年前的蓟城就在从那里往南的地带上。
遗憾,只能是遗憾,自从蓟丘被铲平后,我们已经看不到任何三千年前的地上物了,我们只能凭空感受。那么,让我们这样走一走吧:沿北京建城记念幢往南,穿过广安门立交桥,向西,走广外大街,一直到西客站附近,再往北折,抵达白云观——那一带,包括广安门外大街以南一些地区,就是三千年前建起的蓟都的所在地。(图4白云观后面的石塔)
从秦至唐的幽州遗迹
燕终于被秦所灭。大一统的秦朝设广阳郡管理以蓟为中心的这一块地方,管理机构仍在蓟城。东汉改郡为州,这里称幽州,此后一直到唐末、五代时,臭名昭著的石敬塘为做“儿皇帝”,向北方民族割让的“幽云十六州”,其中的幽、檀、顺、儒四州的全部和妫州的一部分都在北京市境内。
这一时期的遗迹,我们仍然可以看到的是潭柘寺和法源寺(原悯忠寺)。
潭柘寺建于西晋,是北京地区现存最古的寺院,寺内建筑宏伟,号称“帝王树”的白皮松已逾千年。(图5潭柘寺白皮松)
法源寺是唐太宗李世民为恤慰?高丽的阵亡将士而建造的,至今千年以上。法源寺在历史上战乱不已的北京地区能够存续这么多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幽州治所从秦至五代一直在蓟城。整个这一时期,幽州有两个显著特点:
一是各民族的融合之地,汉、契丹、突厥、高丽、新罗等多个民族往来、聚居于此。
二是战争的出发地,隋炀帝三次征高丽都以这里为兵马粮草集结地,公元611年(大业七年),他甚至亲自坐镇涿郡(隋称幽州为涿郡)十个月,指挥战事。那一次,有113万3800军人汇集于此地,仅发兵就用了40天!唐代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肇始地即幽州地区,正所谓“渔阳鼙鼓动地来”。
隋唐在北京地区留下的遗迹,除了潭柘寺、法源寺外,还有天宁寺、白云观和西南郊的戒台寺等。
如今的白云观,平日里静寂得很,只有春节办庙会的时候热闹几天,但它的存在极为重要。
至今,白云观仍是北方地区道教最具盛名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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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哲文(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
从2002年始,我就背着相机,走入每座街巷院落,走近每片砖瓦,拍摄它们,记录它们。这些遗迹已经不再新鲜,有的甚至破败不堪,它们落寞地隐在高楼大厦之间,命运或许不会长久,但它们生动而原始的气息尚在,它们是老北京的“遗传密码”。站在尚存的遗址上,沐浴千年不变的阳光,让历史的场景——复活,何尝不是—种享受!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