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走向衰落的元成之世
第一章 对元成之世的评价
西汉的历史,一般以宣、元之间为一界线,分为两个时期。宣帝是“中兴之主”,维持了西汉平稳发展的局面,但从元帝开始,社会矛盾日趋严重,西汉开始进入衰世,所谓“元、成、哀、平,一代不如一代”。
汉元、成二帝在西汉王朝214年的统治中(不含王莽),共占有42年,约合西汉统治总年数的1/5。元成二帝统治期间的42年,正是西汉王朝由盛到衰的转折时期。 那么,汉王朝为什么在他们统治时期走向衰落?原因是什么?我们应该怎样评价元成二帝?
元成之世,是西汉帝国国势日趋衰落的转折期,这与当时土地兼并高潮再起,阶级矛盾进一步尖锐化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元帝刘臾表面上“柔仁好儒”,实际上姑息、纵容宦官、奸佞迫害贤臣,政治黑暗腐败;由于成帝刘骜“湛于酒色”,宠任外戚乱政,才使西汉走向衰亡。
这一时期,对外关系比较平稳,田庄经济得到发展,说明事物是复杂的,在衰败中也有平稳和发展的一面。史家对元成二帝,早有评价,认为元帝“柔仁好儒”,成帝“湛于酒色”。
一、汉元帝“柔仁好儒"
所谓元帝“柔仁好儒”,是班固在《汉书?元帝纪》中的评语。我们单就字面含义讲,所谓“柔仁”大概就是《汉书?元帝纪赞》中所说的“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宽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风之烈”。所谓“好儒”大概是“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如果按这样解释,对元帝的评价,应该是褒多于贬的。这是汉家臣子班彪、班固父子的个人观点。我们认为,从历史的角度看,全面评价汉元帝这个人物,有助于还原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
西汉王朝从汉元帝时,已逐渐开始走向没落。当时,土地兼并严重,外戚宦官专政,社会动荡不安,出现流民。
元帝是号称一代“中兴”之主的宣帝的儿子,早年为太子时,曾因奉劝其父重用儒生,被训斥了一番。宣帝说:“我大汉立国,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何以要单纯任用德教,况且儒生迂腐,不达时变,喜欢是古非今,使人眩乱于名实,不知何去何从,岂足委任!”宣帝还断言:“乱我家者,太子也。”并曾一度想改立淮阳王为太子。
我们认为,在对汉元帝“柔仁好儒”的评价中,“柔”字最能够准确反映他的性格。元帝的确是一个优柔不断、性格柔弱的人。我们从他历次发布的诏书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例如在《汉书?元帝纪》中记载他常说“惧于天地之戒,不知所由”、“朕战栗恐惧,不烛变异”、“元元失望,上感皇天,阴阳为变,咎流万民,朕甚惧之”、“朕战战栗栗,夙夜思过失,不敢荒宁”等等,从这些的词句来看,他不仅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当机立断,而且贻误战机,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优柔、懦弱到对自己的统治失去信心的地步。
至于元帝的“仁”则要大打折扣了,即使不是虚情假意,也只能是对佞臣宦官石显之流讲“仁”了,而对自己的老师萧望之和贤能之臣刘向、张猛等人就不讲仁了。在石显等人陷害萧望之下狱和萧望之被迫自杀的事件中,元帝不是有意纵容,就是故意装糊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关于“好儒”,也只是表面现象。元帝即位后,的确任用了很多儒臣,在诏书中也多次引用儒家经典,并采用过一些振兴和发展儒学的措施。但是,在实际中,元帝并不真正信任儒生和贤臣,而是听任佞臣、宦官石显等人对贤臣、名儒的迫害。例如,在萧望之被迫害自杀之后,元帝起初非常后悔,遂提拔任用另一位师傅周堪为光禄勋,任用周堪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异常信任。此举使弘恭、石显之流感到恐惧,就想方设法诋毁周堪、张猛,并利用天变之机,造谣诬蔑说是因为周堪、张猛做事不周造成的。于是,元帝故伎重演,据说其内心还是想重用周堪、张猛二人,但又害怕弘恭、石显之流,就把周堪贬为魏郡太守,张猛为槐里县令。周、张离开中央后,天象又出现变异,元帝这才明白天象变异与周、张二人没有关系。于是又把周、张二人召回中央,任命周堪为光禄大夫,张猛为大中大夫、给事中,虽然是重新委以官职,但实际上是各降了一级。经过此事,石显之流看到了元帝的懦弱,更为得势。他们已经控制了尚书大权,尚书五人全是石显的党羽。周堪奏事必须通过尚书,而其结果全由石显决断,周堪为此忧虑愤怒而死。周堪死后,张猛人单势孤,也在石显的迫害下,于公车署自杀。周堪为一代帝师,当世名儒,张猛也是一位干练之才,曾出使匈奴,与呼韩邪单于签订了“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的友好盟约,奠定了汉匈和好的基础。像周堪、张猛这样的旷世之才,都被石显迫害致死,对汉政权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在这里,元帝负有直接不可推卸的责任。
被石显迫害致死的名儒还有易学大师京房。京房看到汉各级官吏腐化堕落的情况,便向元帝建议推行“考功课吏法”。此举得到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等人的支持。元帝也认为可行,但遭到石显及其党羽的反对。石显不敢直接攻击“考功课吏法”,而是以让京房直接到地方试验为理由,把京房排挤出中央,到魏郡任太守,以“考功课吏法”治郡。 京房离开中央后,石显就诬告京房与张博同谋,“诽谤政治,狡猾不道”,京房因此被判死刑。
此外,被石显迫害致死或遭贬斥的贤臣还有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郑令苏建等,郎官冯逡也因奏言石显专权而遭受迫害,甚至连由冯逡荐举的冯野王,也无端受到排挤。石显如此迫害贤臣,都是在元帝的支持、默许下进行的,这怎么能说元帝重用儒士?
在石显等人的淫威下,有些名儒如贡禹和丞相匡衡等,看到石显声势显赫,也都投靠到石显门下,这些人其实已经不能发挥儒生的作用。
汉元帝在治理国家方面毫无建树,却具有非凡的音乐才能。据说元帝投铜丸击鼓的技艺很高,已经超过了专业演奏家。《汉书?元帝纪赞》则说“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幼眇”。这也说明元帝是一位精通书史、多才艺的皇帝。他对音乐造诣尤深,不仅能击鼓、弹琴、吹箫,而且会使用多种乐器演奏,还能谱曲配唱,对拍节的掌握已经达到穷极要妙的地步。在中国历史上,多才多艺的皇帝,多不理政事,元帝正是这样的君主,在嬉戏玩乐中一步一步把汉政权推向衰亡之路。薛广德说元帝“日撞亡秦之钟”,决非夸张之词。
从当时历史事实分析,汉朝在元帝时并没有到不可挽救的程度。元帝如果能把他的才华用在治理国家方面,听从贤臣的劝谏,铲除石显等奸佞之徒,革新政治,汉政权还是大有可为的。
当然,我们也不能说元帝没有一点善政,如提倡节俭、救济灾民、假民公田、征收口钱由三岁提至七岁等,均属善政。但这些与其委政宦官、滥杀忠良、扰乱政局相比,则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认为,西汉王朝的衰亡,元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汉成帝“耽于酒色"
至于说成帝“耽于酒色”,倒是比较准确的评语。 汉成帝刘骜,在中国古代昏君的排行榜上,是“赫赫有名”的。他自甘堕落,迷恋酒色,荒淫无道,不理朝政,最后竟死于非命。
汉成帝即位不久,就清除了石显乱政集团,说明皇权还是很有威力的。 如果成帝以此魄力控制政治局势,汉帝国的前途还是有希望的,汉家的命运还会有新的起色。 可惜成帝没有把握好这一有利时机,反而拱手把政权让给外戚王氏。
外戚王氏飞扬跋扈,完全控制了皇帝。有一次,成帝召见刘歆,很欣赏他的才华学识,当即就想任命刘歆为中常侍。左右的人对成帝说:“此事应该先告诉大将军王凤?”成帝说:“这样的小事,不用告诉大将军。”周围的人非常恐慌,吓得一再叩头,要求先禀告王凤。 成帝只得给王凤说,结果,王凤不同意。试想一下,成帝连任命中常侍这样的小事情都要禀报大将军王凤,可见王凤把他已经没有放在眼里了,这哪里还像一个堂堂的皇帝?
汉成帝还是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为了满足其腐化的生活,从汉成帝即位时起,就花了大量金钱,建造霄游宫、飞行殿和云雷宫供自己享乐。他还在甘泉紫殿中设云帐、云幄、云幕,极尽奢华,世人称之为“三云殿”。不仅如此,还为他死后享乐大修陵墓,先修初陵,嫌规模小,又改建昌陵,调集千万役夫,点燃脂烛,日夜赶修。昌陵地势地低下,耗费巨大,史称“取土东山,且与谷同价”,以至于“大兴徭役,重增赋敛,征发如雨,役百乾谿,费疑骊山,靡敝天下……百姓财竭力尽……”乾谿是楚灵王的葬地,骊山是秦始皇的陵墓,都是历史上耗费巨大的工程,谷永以昌陵与乾谿、骊山相比喻,其劳民伤财的惨状可想而知。
成帝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看人兽搏斗。 为了满足这一喜好,他命人大肆捕捉野兽,把抓来的熊罴虎豹运到长杨宫射熊馆,让胡人与野兽搏斗取乐。为了捕兽,农民生产荒废,庄稼被践踏毁坏不计其数。成帝还有喜欢化装外出寻乐的癖好,曾在富平侯张敞的陪同下,北至甘泉,南至长杨、五柞,斗鸡走马无所不为。由于成帝长期外出,致使“典门户奉宿卫之臣执干戈而守空宫”,大臣们很长时间都不知道皇帝的去处。成帝荒淫到如此地步,政治上的混乱可想而知了。
成帝还是个罕见的好色之徒。他最初宠爱的是许皇后,这引起了王氏集团的担心,一有机会他们就攻击许皇后,再加上许皇后色衰,成帝便也移情别恋。
汉成帝冷落了许皇后,开始宠爱班婕妤。班婕妤是《汉书》作者班固的祖姑。她生了一个男孩,数月即夭折。班婕妤美而不艳,丽而不俗,又博通文史,知书达理。 她没有一般女子“好妒”的毛病,把侍女李平进献给汉成帝,李平又得宠幸,也被封为婕妤。汉成帝说:“当初孝武帝的卫皇后也从微贱而起。”因此赐李平姓“卫”,她就成了卫婕妤。
但是,贵为君王的成帝,即使身边女人再多,也总想着到宫外世界去寻求刺激。鸿嘉元年(前20),汉成帝在富平侯张放的陪同下,身着便装,微行出游,跑到闹市区去寻欢作乐,竟遇到了绝代美女赵飞燕,飞燕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后来,他得知飞燕还有个更加美丽的妹妹赵合德,便将合德召进宫内。从此,赵飞燕姊妹双双得宠,俱立为婕妤。不久,汉成帝废掉许后,立飞燕为皇后,合德为昭仪。成帝为讨得赵氏姐妹的欢心,便赏赐飞燕珍宝无数,又给昭仪修建了豪华无比的昭阳宫。成帝整天迷恋酒色,不理朝政,与赵氏姊妹玩乐,最后竟死在“温柔乡”中。
像汉成帝这样在政治上昏庸无能、自甘堕落,在个人生活上迷恋酒色、荒淫无道的帝王,在中国历史上都是少有的。外戚王氏正是利用成帝的这一点,培植起来自己的势力。 后来王莽篡汉建新,实际是成帝为他奠定了基础。班固在《汉书?成帝纪赞》中说:“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这实际上是含蓄地指出成帝要为王莽篡汉负责。
三、重用儒生实施儒政
综观元成二帝当政时期,重用儒生是共同的特点。元帝即位后,重用儒生,委之以国政,名儒萧望之、周堪、贡禹、薛广德、韦贤、匡衡、韦玄成、刘向、郑弘等人相继为丞相。推行儒政、仁政,如提倡节俭、减少政府开支,减轻百姓负担,削减卫卒,生子由三岁出口钱,改为七岁仍出口钱;成帝时,算赋由120钱减为80钱,等等,都堪为善政。还有扩大博士弟子名额,令郡国设置五经百石卒吏,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让光禄大夫刘向整理宫中藏书,等等,对促进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都是有益的措施。同时京房提出的“考功课吏法”如能认真执行,对于政治清廉,提高官吏的工作效率,也有所裨益。但是,由于儒家的保守、迂腐以及谶纬迷信的消极作用,特别是由于宦官当政,元帝优柔寡断,使儒家仁政难以贯彻执行,而其消极因素却得到恶性发展。
儒家的迂阔、保守、迷信的表现,首先是把日食、月食、地震以及水旱灾害等天文现象和自然灾害与政治联系起来。如翼奉给元帝上封事时就说:“《易》有阴阳,《诗》有五际,《春秋》有灾异,皆列终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所谓“五际”,即指每逢初卯、酉、午、戊、亥五个地支年份,国家必有灾害发生,称为“五际厄运”。翼奉认为元帝初元二年(前47)就是甲戌年,属于“五际厄运”之年,故地震频繁,阴气大盛。所以如此,是由于“二后之党满朝,非特处位,势尤奢僭过度”之所致。翼奉的论说以灾异附会政治,以约束君主政治之失,虽属迷信,也未尝不有积极意义。前此,翼奉曾因天变而劝元帝“显诸仁,藏诸用”,即行仁政,节用爱民,元帝就接受了翼奉的意见,下诏“江海陂湖属少府者,以假贫民,勿租税,损大官膳,减乐府员,步苑马,诸官馆稀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少府减食谷马,水衡省食肉兽”。而这一次涉及外戚史高。许嘉所谓“二后之党”专权于政的严重问题,元帝可就不接受意见了,初元三年四月乙未,武帝茂陵白鹤馆火灾,翼奉又上疏建议因天变而徙都于成周(洛阳),以表示“与天下更始者也”,从而使汉家政权“延长而无穷也”。其实天变与徙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翼奉把两者拉在一起是毫无道理的,也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这回元帝还是没有接受意见,以七庙在长安不能东徙,而拒绝迁都。
在翼奉之后,易学大师京房又借天变之机,上奏“考功课吏法”。本来为整顿吏治,惩治官吏胡作非为,建立考功课吏法是十分必要的,但京房把它与天灾联系起来就显得节外生枝,而优柔寡断的元帝,听从了宦官和权臣的意见,不仅没有推行考功课吏法,而且借故把京房处以死刑,说明儒家借天意说教的政治,对事实毫无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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