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的程度
福利与安全领域中的分配正义有双重含义:首先,它指对需要的承认;第二,它指对成员资格的承认。物品必须提供给需要它的成员,因为他们需要它们;但这些物品必须以一种能维持他们成员资格的方式提供。然而,这并不是说成员们有权对任何特定一组物品提出要求。只有在一个共同体采用某种相互供给计划时,福利权才是确定的。在此应当做出强有力的论证来说明,在既定历史条件下,如此这般的计划应予采纳。但这些并非关涉个人权利的论证,而是关于一个特定政治共同体的特征的论证。因为雅典人并没有拨出公共资金用于儿童教育,所以任何人的权利都没有被践踏。也许他们相信——可能他们是对的——城邦的公共生活就是足够的教育。
成员们能够合法要求的权利是一类更为一般的权利。它无疑包括霍布斯式的生命权的某种翻版,包括某种基于公共资源而要求的基本生计。当有足够食物时,没有一个共同体会坐视其成员饿死;没有一个政府能够在这种时期消极地袖手旁观——如果它自称是一个共同体所有、所治和所享的政府,它就更不会那么做。1840年代爱尔兰土豆饥荒时期大不列颠统治者的冷漠是一个无可置疑的明证,说明爱尔兰是一个殖民地,一块被征服的土地,而不是大不列颠的真正组成部分。⑤这并不是要证明冷漠的合理性——宗主国对殖民地和被征服的民族负有义务——而只是说明爱尔兰人如果有一个他们自己的政府——事实上,任何类型的政府都行,他们就会得到较好的照应。可能柏克最贴切地描述了此时处于危险中的基本权利,他写道:“政府是人类智慧的发明,用于满足人类的需求。人们有权要求由这一智慧提供满足他们需求的物品。”④在此只需说明,此处所讨论的智慧并非如柏克似乎认为的那样是统治阶级的智慧,而是整个共同体的智慧。只有共同体的文化、特色、普遍共识才能界定应该满足的“需要”。但文化、特色和普遍共识并不是既定的事物,它们并不是自发起作用的,在任何特定时刻,公民们都必须就相互供给的程度展开辩论。
他们争论社会契约的意义、安全和福利领域的最初和被反复重申的观念。这并不是如约翰·罗尔斯所描述的一种假想的或理想的契约。如罗尔斯所说,原初状态中理性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对他们的社会地位和文化知识没有任何特殊了解,可能会就他们被告知需要的任何物品选择一种平等的分配。◎但是一旦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地,这个公式在决定人们将做出什么选择或他们应当做出什么选择这个问题上就不会有很大帮助。在一个有着特定文化、竞争性的善观念、资源稀缺、需要难以捉摸且繁多的社会,不可能有一个普适的惟一公式。不可能有一个惟一的普遍认可的路径,可以把我们从一个像“公平份额”之类的概念的认知通约到这一概念适用的一组综合性物品。那么,我们享有什么样的公平份额呢?
正义、安宁、自卫、福利和自由:这是美国宪法提供的一张清单。你可以解释说这是一份无遗漏的清单,但这些措辞是模糊的;它们至多为公共辩论提供了一个起点。在这场辩论中,适用的标准是一个更大的理念:柏克意义上的一般权利,它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并且,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要求不同种类的供给。这个理念仅仅是:我们走到一起,形成一个共同体,目的是为了应付我们独自无法应付的困难和危险。因此,无论何时,只要我们发现自己正面对那样的困难和危险,我们就寻求共同体的帮助。随着个人能力与集体能力之间平衡的变化,人们所寻求的帮助的种类也在变化。
西方的公共卫生史可以很有说服力地用这些措辞来表达。如希腊人和犹太人的例子所说明的,某些最低供给是非常古老的,所采取的措施是共同体的一项功能,反映着共同体对危险的辨别力和医学知识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规模的生存安排孕育出新的危险,而科技进步也产生了对危险的新的辨别力和对合作克服困难的可能性的新的认识。于是,各公民群体竭力要求一个范围更广的公共供给计划来运用新科技,减少都市生活的风险。他们可以正当地说,这才是共同体之目的所在。类似的论点还可以从社会安全领域得出。公共卫生领域一般供给的全面成功大大延长了人的正常寿命,并因此延长了男人们和女人们不能养活自己的岁月,在这段时间,他们不仅在身体上,而且最主要地在社会上、政治上和道德上失去了行为能力。于是,供养丧失行为能力的人再度成为最古老、最常见的一种特殊供给形式。但现在它所要求的规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大得多。家庭被老龄成本压跨,因而向政治共同体寻求帮助。应当采取什么措施恰恰成为争论的问题。像健康、危险、科技,甚至连老年这些词,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着非常不同的意义;对其做外在的客观规定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是说对那些卷入其中的人来说,这些词的意义还太过模糊,不足以使共同体去做其应当做的事情——某些特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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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贝尔
这本才华横溢的书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起点提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分配正义概念……沃尔泽对我们所交换和渴望得到的物品的敏锐而富有洞见的考察,是我们这个时代中对分配正义所做的最重要的阐释之一。《正义诸领域》应当而且必将使对分配正义的辩论变得超越所有现有认识。
——查尔斯·泰勒
这是一本令人着迷的重要著作:沃尔泽提出了一种新的复杂的平等理论,并通过纵观历史与现实中异常丰富的社会和政治意识形态与制度安排来支持他的理论。
——朱迪斯·雅维思·汤普森
何为平等?何为正义?什么样的社会称得上是公正的社会?沃尔泽教授以一种不同于传统自由主义的方式重新审视了这些问题,进而提出了一种新的和富有说服力的平等理论。本书充满洞见,处处显现出一个人文学者对于人类处境的深切关注,而作者清晰有力的哲学论证更令我们对社会公正问题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梁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