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尼?桑奇兹单腿跪下,小心谨慎地跪在了尸体旁边,生怕碰着沙滩上的脚印。脚印有4行,其中两行显然是椅子上这小个男性死者的。他的脚印平平的,像他那双昂贵的礼服鞋鞋底一样平。沙滩上的脚印非常浅,深度与死者体重吻合。如果当时沙滩上的车辆多一些的话,这些脚印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幸好现在正是旅游淡季。”汤尼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语道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这些房子里没有人,快餐店都关门了。昨晚沙滩上只有这椅子上的小矮个和那个射杀他的人。”
即使没立刻听出说话人是谁,汤尼从他说话的口吻也能猜出几分。曼尼?希尔弗是汤尼在比洛西凶案组的临时搭档。他的个人档案显示他因不尊重犯罪受害人和受害人中的幸存者受过几次处分。在汤尼看来,搭档共事两个月来,曼尼的这一毛病仍不见改。
汤尼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正面对着搭档。
“我认识这个人。”汤尼说。
“你认识这……这个受害者?”曼尼的确非常吃惊。比洛西城面积不大,但这种事情不常发生,因为就像多数旅游区那样,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过客。
“是你的一位朋友?”曼尼后退了几步。汤尼不仅资历比他老,而且级别比他高两级。众所周知,他是地道的实干家,工作严肃认真。
“他跟我住在同一座楼里,不是我的朋友,但我认识他。住在那座楼里的人都知道他——此前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生前与众不同,说实在的,不是古怪,只是,嗯,跟别人不一样,很扎眼。”
曼尼感到有机会开始另一个话题了。“是啊,他一定很怪!”大大的木制沙滩椅和椅子上的人显得比例失调,极不相称。曼尼绕到木椅的另一边。“我的意思是,你见过有几个人会手持精美的拐杖在沙滩上散步呢?何况还穿着牛津衫?再想一想。如果你穿着背心,戴着叫什么来着——是叫三角领带吗?——再配上西装,你也还是你,就是……就是……嗨,干脆这么说吧,汤尼,那样你不过是有点怪罢了!”
汤尼没接过话茬,而是换了一个角度,离受害者更远一点,但没有离开椅子的那一侧。从这个新的角度,他更清楚地看到了死者的正面。如果弹孔不是在胸前——如果不是那身服装——那么这个小矮人也许会被误认为不过是一名漫步沙滩、坐下休息、睡着了的游客。不过,这种印象中有很多破绽。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血迹和椅子后面沙地上的木头碎片。汤尼觉得这情景太有讽刺效果了,几乎——他不愿这么想:几乎是相映成趣——这个男人精心选择了服装,而凶手也用心选择了子弹,子弹射入胸膛,几乎没有破坏他的正面形象,而出弹口却炸开了个大洞,椅背被炸得碎片飞落。
汤尼终于说话了。“我们叫他麦考伯先生,我们那座楼的人就这么叫他。部分原因是他小腹突起,身材矮小。你看见他的脚印一直通到椅子跟前吗?看见他坐上椅子脚就够不着地了吗?”
“看见了,看上去他死前就没再落地。”
汤尼似乎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瞧这身正式着装。他总是身穿三件套西装,衬领浆硬,头戴礼帽,手拄拐杖。我想起来了,怎么没看到礼帽,要查一查,也许这礼帽是个疑点。”
曼尼?希尔弗转了一整圈。“对,哪儿也看不见帽子。那么这个麦克什么来着——他是爱尔兰人,是吗?——他有清晨在沙滩上散步的习惯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爱尔兰人。叫麦克与爱尔兰名字没有关系。麦考伯先生是《大卫?科波菲尔》里的一个人。”
“这家伙为科波菲尔工作?那个魔术师吗?”
汤尼想着曼尼的问题,没有吭声。“那是狄更斯的小说。”汤尼终于开口了,“在《大卫?科波菲尔》里有一个人物总是一副有钱人的打扮,即使没钱的时候,他也讲究穿着。”
曼尼为自己缺乏文学知识感到一点窘迫,但他掩饰得很好。“所以我们这个受害者可能缺钱了。可能是个壁橱里的赌徒,负债累累,不敢见人吧?欠债可能是杀人动机。”
“我不知道他的经济状况。”汤尼回答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此外,所有女人都认为他很好。”
“是啊,女人总是喜欢身材矮小的家伙,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就是说这些男人肯定不会伤害她们。”
“不,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他很重礼节。地地道道的绅士,各方面都像个绅士。我妻……我前妻总是说他应该当教师。”
“对啊,所以我们的超级风度先生才会穿着这身奇怪的衣服在沙滩上散步,吃枪子儿,开枪的……”对面的汤尼单腿跪在椅子旁边,曼尼也单腿跪下。“他被打死了,凶手穿着——唔,穿着……”汤尼俯下身观察通向椅子的另外两行鞋印,他俯得很低,鼻子几乎碰上那鞋印。“穿着一双女士新百伦鞋,71/2码双D号,我敢说。”
曼尼站起来,看见汤尼脸上的表情,咧嘴笑了起来。“我此前在一家鞋店工作。你一下子就猜中了鞋码。”他双手叉腰,“我的看法是,受害人麦考伯先生出来散步健身。一大清早,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坐在这椅子上,一位穿着71/2码双D号新百伦鞋的女士走上前来——你可以看见她站的位置,她的脚步稍微有点挪动——子弹穿透背心,然后就离开了。一、二、三,就那样了。你同意吗?”
汤尼点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只是有一点我不同意,”他说,“我说开枪的是个男人。”
曼尼皱起了眉头。“是吗?你凭什么说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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