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强调的一个观点,就是客家研究的族群取向。当今的民族史研究有两个传统:一个是传统民族史研究取向,另一个就是族群研究取向。其实,这两种取向都影响着我对客家的认识,在传统民族史的范式下,我们很强调对民族源流、特征、组织以及分布地域等的考证,这有利于我们清晰地认识民族的形成发展史。但是,我之所以慢慢地接受族群这个概念,是因为我对族群这个概念的认识有所深化和改变。族群理论经历了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一开始,客观特征论为学界所认可,这一理论认为,一个族群是由一群有共同体质、文化、语言和生活习惯的人组成。颠覆客观特征论的是主观认同论,主观认同论里又有不同的认识,一个是族群根基理论,就是认为一个族群的人有一个假定的或者说事实上的祖源,这一观点被工具论者所批判。工具论又叫情境论,他们主张同一族群的人其实是基于一定的情境去建构自己的身份,后来挪威学者巴斯更从这个基础上提出了一个边界论。以上是族群理论的一个简单概括。事实上,我觉得族群概念的提出,总体上来说,是要否认一种本质主义的倾向,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族群,它其实并不是一个源流单一明晰的、从来就如此的状态。
所以,在理解族群时,有一个关键概念,就是建构。我对建构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变化,一开始我认为,建构是很随意的,比如我想打扮成客家人,我就会选择一些中原符号,但事实上后来我开始认识到,建构也并非任意而为,它只能在既有的资料库里寻找支撑你说法的材料,但是在此你有选择的能动性,这是一种选择性的问题,这些东西并不臆造,所以建构并不等于说随便地毫无根据地去做一些想象。比如说,从上海的苏北人来讲,苏北人作为一个族群在上海之所以受到歧视,是有一个地域的背景,当这一群来自苏北的人形成一个固定的族群区分之后,还影响到职业的分化,就是对它的职业界定,一些被认为比较低等的行业,如剃头、拉车等这样一些职业。再比如说,王明珂研究的羌族存在一截骂一截的现象,这种一截骂一截现象所反映的族群问题就像水中的涟漪,都是相对的,相对于你外层人来说,也就是离中心更远的一些外缘的更上游的人,去宣称自己的汉人身份,去宣称自己的正统。所以,在客家研究里,我很同意黄志繁老师的观点,用族群的概念,它是形成于清朝,而在这之前,我们怎么认识这一群人,我觉得梁肇庭先生的“文化群”还比较合适,因为这时候在还没有形成我者和他者区分之前,我们用客家去界定的话,我觉得并不是太合适。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更应该去考虑的是在怎么样一种情况下,哪一些人去声称客家人,然后在声称的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比如说一个变化就是,在客家意识形成之初,客家人一开始只是强调语言或者风俗,强调他自己在这方面的独特性,直到后来,它才慢慢地强调他的“中国性”,也就是进行血统方面的建构。因此,我觉得借鉴这种“族群”的取向研究客家,对我们会有一些认识上的突破。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