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似乎应该是士人的标准生活状态。到现在,人们仍然有这种观念。幸亏古代的书籍曾经是写在竹简上的,一卷书没有太多的内容,不然这个标准显得过高。对现代人,读一万册书和读一千册书的区别可能没有太大的意义。<br>太多书使我们着迷,我们按照自己的能力读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就是享受了。当今世界,大量的书成年累月地被印制出来,其中什么样的书令我们着迷?这是读书人值得思考的问题。<br>不妨把书籍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无关知识进步的消遣性读物,另一类则是反映了知识进步的书籍,真正令我们着迷的书籍是后一类。如果还有一类能称为“书籍”的话,就是说教类书籍。如果一个人的心智发育正常,恐怕不会对这类书籍着迷。<br>近二三百年,我们进入了一个所谓“知识爆炸”的时代,知识创造的速度大大提高,专业分工日益深化,这使得一个人已经不可能领略所有知识领域。我们真正能够阅读的反映知识创造成果的书籍其实并不很多。抛开我们读不懂的书,让我们着迷的书籍更少。<br>知识的本质是对事实的陈述,经济学家喜欢对事实作出三类划分,分别叫做直观性事实、整理性事实和标准性事实。在大量直观信息的基础上,有人发现了其中某些信息的共性,构成了归纳性判断,这就使知识进步有了一个飞跃;再有人发现不同共性事实之间的联系,构成了对世界事物之间相互关系的认识,这就使知识进步有了更大的飞跃。在这两个知识进步的飞跃中,都需要分析的工具,如形式逻辑和数理逻辑。形式逻辑大概天生被镶嵌在我们的大脑中,只是镶嵌的牢固程度有所不同;而数理逻辑需要我们后天学习,这就有了更大的难度。唯其有难度,它才有了令人着迷之处。<br>在目前不同人文“学科”的类别中,主要是经济学系统地用数理逻辑来“整理”事实和“标准化”事实,而好的经济学家在这个基础上锻炼了自己,运用形式逻辑的能力更是不在话下。这就使得经济学家之间有了可对话的语言基础,也有了检验知识真伪的统一工具,从而不会将自己再分为不同的门户。经济学家天然具有保守性,因为真正的“事实”变化起来是非常缓慢的。当然,我也注意到当今中国不同的经济学家彼此打闹的时候也很是凶狠,但我想那不是经济学出了问题,而是打闹者出了问题。这也不妨碍我对经济学的着迷。<br>这几年,总有人把说教看做是“思想”,把故纸堆看做是“文化”,但如果你仔细翻检一下这些东西,发现其中没有经济学家关注的任何一种“事实”,只有书斋里想出来的假概念、假逻辑。这决定了你对它的阅读不会有任何快感,除非你有很大的兴趣去关心“思想交锋”或“文化冲突”。“人为什么活着”、“彼岸世界是否存在”,这样的话题几千年前就有了,现在重提,还是了无新意。<br>有了上面这些想法,我大概就容易被看做是一个“经济学原教旨主义者”,说实话,我还真高兴能戴这样一顶帽子。近些年阅读经济学的书少了,而阅读政治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的愿望却强了许多,但这种阅读的背后,仍然是我对经济学的着迷。<br>人们活在世界上总在“交易”,过去经济学家关注以货币为媒介的交易,其实,各种公共领域发生的“服务”之间的直接交易,也依循着经济学家所揭示的规律。用经济学的工具,以批判的眼光来阅读其他领域的书籍,发现它们的瑕疵,给出对问题的新的解释,是令人兴奋的事情。这些年来,我提出关于民主政治主要决定于需求而非所谓人口素质的观点,关于高度组织化的社会是稳定的社会的观点,关于组织结构决定领袖行为的观点,都基于经济学的认识。这些工作使我读书显得庞杂,但因为其中坚守着经济学的逻辑,倒也不觉得领受知识时通常发生的迷惑与疲惫。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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