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道至高无上
中庸是至德
《论语》和《中庸》都记载了孔子对于中庸之道的评价:“中庸之为德至矣乎!民鲜久矣!”这也是目前所见到的《论语》中孔子对中庸的唯一论述。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位万世的师表、儒家的宗师孔夫子对中庸作出了如此之高、独一无二的评价呢?
儒家对历史的基本态度是厚古薄今,认为最好的时代是上古的尧舜禹时期,以及接下来的夏商西周三代。我们在第一章里提到,尧、舜、禹禅让的时候,他们对“下一届”的殷殷嘱咐,不外乎一个“中”字。朱熹说:“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尧、舜、禹是古代的圣明君主,是天下第一流的大圣人;禅让是将整个天下托付给别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情。以天下第一流的大圣人,来做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情,在授予和接受的历史性时刻,所叮咛告诫的,不过是保持中道,那么天下的道理,还有比中庸更大的吗?
说中庸之道至高无上,至少有这样四层意思:一是中庸之道是儒学中最高的道理,儒家之学可以称作是中庸之学;二是中庸之道是世界所有哲学共同认可的理论,是人类智慧不约而同的一致见解;三是中庸之道是古代各种哲学中,对现代人而言最有意义的理论;四是中庸之道是各种理论中最适合用于指导实践的,把它当作生活准则可以无往而不利。
中庸是儒家思想的最精华部分。为什么孔子只有一次直接提到中庸呢?历代的学者都认为,那是因为中庸的道理实在太高,必须把它放到实际生活的方方面面去理解,才能正确的把握,单是就中庸而讲中庸,落实不到实际上,会产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负面效果。其实,通读《论语》,孔子所有的言论都贯穿着中庸的思想。例如,孔子说:“欲速则不达”,想要加快点速度吧,往往反而完不成进度;又比如,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从来没有听孔夫子讲过人性和天道之类的理论,原因就是这些理论距离现实太远,过多地讲这些东西容易让人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等等,这些都是中庸思想的表现,体现着中庸的思考方式。
中庸思想既包括极其高远的理想和对世界的根本性理解,这是中庸的哲学部分;也包含极其高明的人生智慧和对当下生活的体悟,这是中庸的实用部分。虽然我们关心的只是它实用的一面,哲学性的思想留给哲学家去研究,不过我们不能忘记,它的实用性是建立在高度发达的哲学思考的基础之上的,因而也就区别于一些教人投机取巧的小聪明,而是教人真正读懂人生的大智慧。
全世界的共识
中庸之道是儒家先圣先贤的智慧结晶,也是最能代表中国思想的人生观,但不仅是儒家,也不仅在中国,中庸还得到世界上其他思想派别、其他文明的一致推崇,这在世界思想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佛祖释迦牟尼与孔子大致同时。在孔子提出中庸思想的时候,释迦牟尼也提出了“中道”思想。当时哲学界有一些比较时髦的问题如“世界有始无始”,“有边无边”,“身体与生命是一是二”,“如未死或不死”等等,有人拿这些问题问释迦,大抵皆答以“无记”(无记是佛教术语,中性的意思,或不下断定的意思,大致相当于“我不知道”)。为什么无记呢?因为释迦以为不必研究这些没有益处的问题,应当把精力放到实践上。佛教的精神,也是避免走向极端,主张破除对外物和内心的执着,以获得合适的“中”。例如,大家都知道佛教认为“万法皆空”,其实它也反对把什么东西都看作是空,既反对“有执”,又反对“空执”,所以当时佛教又自称为“中道教”。
西方哲学史上的最大宗师之一、古希腊的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同样主张中庸之道。他认为人类要获得幸福,生活必须有节制,因为中庸之道乃是一切道德的基础。而人生的幸福,并不来源于物质生活的快乐,而是袪除心灵中的忧虑和致力于知识的获得。这和儒家讲的“格物致知”、“修身养性”完全是同一个意思。可见,西方哲学不仅也讲中庸之道,就连达到中庸之道的方式,也和儒家思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此外,中国的道家、伊斯兰教的《古兰经》、基督教的《圣经》、乃至印度的古典哲学也都无一例外地反对极端思维,都明示或者暗合“过犹不及”的中庸思想。可见,中庸不是儒家独有的思想,也不是中国文化的专利,而是全人类的共识。但是,也必须承认,只有儒家思想才最深刻、最全面地诠释了中庸之道的复杂内涵,也只有儒家思想把中庸当作自己的最高追求,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说儒家之学就是中庸之学。
中庸有大用
说中庸之道至高无上的第三个理由,是中庸思想不仅适用于过去,而且适用于现代,甚至可以说,更加适用于现代。
在孔子的时代、释迦牟尼的时代、苏格拉底的时代,社会经济不发达,人们的生活比较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生产出来的产品仅仅能够、或者还不能够维持自己的基本生存,国君和贵族的生活也远远比不上后世的奢华。由于交通和通讯的不便,人们的社会交往圈子也非常之小,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极其有限,也没有现在那么多的社会问题。在这种生活状态中,中庸之道并不能完全发挥它的作用,就像先进的武器只有在遇到强大的敌人的时候才能显示威力,绝顶的高手也只有在棋逢对手的时候才能尽情发挥。现代社会就不一样了,经济空前发达,社会关系也空前复杂,人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经不是如何维持自己的生存,而是怎样处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怎样保持自己心灵的宁静和心态的平稳。充斥社会的浮躁、空虚和迷茫,急需要中庸之道的滋润和营养。
中庸之道不仅讲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事的关系,也讲人与自然的关系。现代社会,人对自然的过分掠夺和极端漠视已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而且还将继续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只看到人的利益,这也是一种极端的思维方式。中庸之道强调人和天地合一,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反对只看其一、不看其二,只看现状、不看未来,只看自身、不看他人的片面的处世方式,主张多方兼顾,双赢共享,这正是解决全球性问题的苦口良药。
最后,中庸之道不是只停留在纸面上的夸夸其谈,而是必须贯彻到生活当中的实用之学。
古往今来的哲学理论可称得上是汗牛充栋,留下来的著作不知道有几百千万卷之多。探寻宇宙的本质,研究时间、空间的性质,争论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存在等等,好不热闹。问题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理论、晦涩难懂的著作,对你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小人物究竟有什么用呢?中庸之道则不然。它不进行没有边际的讨论,也不提出无法实现的理论,贴近生活,便于操作,是可以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的。
有的人生理论虽然也能够实用,却不近人情,要求过高。例如,有的要求人要一味忍让,不能对生活提出自己的要求,在别人侵害自己权益的时候听之任之,甚至主动去奉献个人的全部不求任何回报,以求得内心的平静;有的要求人们消灭一切欲望,整天参悟人生的道理,抛弃社会,抛弃家庭,以逃离人生的苦海。在中庸之道看来,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死道”,而不是“生道”,彻底实行他们的理论,烦恼是没有了,可是社会也消失了。只有中庸,才能在“正常”的生活中使用,求得各方面的最佳结合点。
《中庸》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乃是天下的根本。中庸之道,是从根本中来,根植于天地之道,根植于人性本身,的确是至高无上的人间大道。
魅力从哪来
魅力无法掩盖
三国时候,有一次北方的匈奴派使节到魏国来,要见曹操。曹操大概长得不是很高大,对自己的形象很不自信,恐怕被匈奴小看,于是找了一个叫做崔琰的装作自己接待来使。此人威武雄壮,曹操认为他可壮国威。
正式接见的时候,曹操还是不放心,于是挎了一口刀,充作魏王的侍卫站在床头。(当时的所谓“床”,其实是一种比较宽大的坐具)接见完了,使者回到馆驿,曹操派间谍去问他对魏王的印像如何,使者回答说:“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王”的确很有范儿,不过站在床头手持腰刀的那位,才算得上是英雄。
尽管改换衣装,改变身份,但是一个人的魅力是无法掩盖的。最能体现人的层次和内涵的,也正是他/她一举手、一投足,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魅力。
魅力对人来说,是一笔无形但巨大的财富,拥有人格魅力的人,能够在人群中树立较高的威望,赢得大家的尊重和好感,不知不觉扩大自己的影响。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比较容易获得成功,因为他能够掌握更为丰富的人脉资源,轻松得到别人的配合和帮助。相比之下,不具有人格魅力的人则很难得到周围人的认可,很难在程式化的日常交往之外获得额外的尊敬与热情,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自然也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有些目标根本就很难达到,比如,做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那么,魅力究竟从何而来呢?是来自先天的赋予,还是后天的努力?是来自财富的积累,还是地位的提升?是来自知识的多寡,还是道德的高低?
魅力跟这些都有关系,但又都不全面。中庸思想认为,魅力当中有先天赋予的成分,比如个人的体质、长相、声音等等,这些都会影响到个人的魅力,但是主要的,还是后天的修养。儒家的理想人格——“君子”,本身就是修养的代名词。能否成为君子,不在于社会地位的高低或者物质生活的贫富,而在于个人修养的程度。
魅力源于修养
孔子死了以后,有人到处诽谤他,大概是说孔子夸夸其谈实际上却无所作为一类的话。子贡说:“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其他人虽然也有贤明的,可是他们都像一个个小土包,有高度但是很容易逾越;而孔子则像日月,人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无法超越日月的高度。有人想自绝于日月,对于日月本身又有什么损伤呢!
还有人借抬高子贡而贬低孔子,说子贡贤于仲尼。子贡说,我的修养,好比是半人高的土墙,站在墙外边往里看,家里的房子、陈设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本事。可是孔子的修养,就像几丈高的深墙大院,如果不从门口进去,那是看不到房屋的壮丽和宗庙的美妙的。你连孔子的门都找不到,怪不得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其他的场合,子贡还说过,“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说人不可能达到孔子那样的水平,就像天没有阶梯可以登上一样。用这样的话来形容孔子,足见孔子的魅力之大。
不但当时孔子受到很高的评价,后世也极尽哀荣,屡次被加封至“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也不仅是中国奉之为圣人,外国人也同样重视孔子的思想。这里我们只需举一个例子:1988年1月,全球诺贝尔奖学金获得者在法国巴黎举行会议,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共识,就是“如果人类要在二十一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头二千五百年,去吸收孔子的智慧!”
可是,孔子的家庭没有显赫的地位,也没有丰厚的财富。可以说,除了一个日渐没落的下层贵族的身份,孔子一无所有。孔子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境也随之衰落,他曾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在他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当时看来比较低级的工作,包括看管仓库的“委吏”和管放牧牛羊的“乘田”。成年以后,孔子空负一身学问,却到处找不到工作。他先到齐国,齐君对他的主张很欣赏,却因为实际政权操在大夫陈氏的手里,“悦孔子言而不能用”。到了五十一岁,孔子才在家乡鲁国获得了一个小小的官职,逐渐上升而做到主管全国司法的“司寇”。可是因为政治斗争的激烈,孔子五十五岁就被迫离开鲁国,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流亡生涯。他带着弟子周游列国,却没有一个国君肯任用他,以至于生活颠沛流离,十分狼狈,最困难的时候,连续七天靠生吃野菜才活了下来。六十八岁以后,他回到鲁国,一直研究学问、教授学生,直到七十三岁去世。
就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却受到当时和身后几千年的景仰,不但奠定了中国文化的主体基础,而且对人类文明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呢?
孔子十五岁即“志于学”。他善于取法他人,曾说:“三人行,必有吾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学无常师,好学不厌,乡人也赞他“博学”。他的性格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意思是温和而严厉,威严却不粗暴,恭谦礼让却又自然安详。他所追求的“五美”,叫做“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是说给别人带来实惠,同时自己也不付出太多;承受很多的负担和责任,但从不抱怨;有合理的追求和欲望,但绝不贪多务得;对自己有信心,但不会达到自负的程度;威严,但不会给人以粗暴鲁莽的印象。
一言以蔽之,是修养造就了孔子的魅力。修养不是学来的,而是靠内心的领会,以及行动上时时自我提醒,逐渐养成习惯、变化气质而得来的。
修养从内心开始
对于现代人而言,修养好像是个遥远而又带点不可捉摸的神秘色彩的字眼,即使有心于提升自己、强化个人修养的人,也往往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中庸》说:“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达到“博厚”和“高明”的魅力境界,应该从内心的“诚”做起。但“诚”不能凭空得来,要靠后天的学习、反省,时时修养才能获得。
“修”,指的是对自己的错误和短处及时改正,修正方向,端正身心;“养”,指的是发扬自己的长处和优点,注重实践而养成良好的习惯。修养不是一朝一夕或者三年两年就能见效的,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和知错能改的勇气。
所以,修养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它需要持续的进取和不断的提高,需要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随时作出客观的评价,需要高度的自我克制和自我约束。
关于修养,最有名的例子是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每天反省自己是否忠于工作,是否对朋友讲信用,是否学到了新的知识,这样才能维护内心的纯净与博大,成就强大的人格魅力。
修养的方法很多。《韩非子》记载,战国时候的西门豹因为性急,就随身带着一块熟牛皮,提醒自己要柔韧、舒缓;而董安于的性子慢,就随身带着一根绷紧的弓弦,提醒自己要加快生活节奏。清代的名臣林则徐因为爱发怒,就在书房里高悬“制怒”条幅以自警,他的名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也是为了克制自己的怒气而作。
修养不管采取什么办法,都只能是自己的事,既不能指望别人的帮忙,也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宋代的赵概在书房里放了三个盒子,两个分别装着白豆和黑豆,另一个是空的。每做一件好事或者起一善念,就向空盒中投一颗白豆,做一件坏事或者起一恶念,就往盒子中投一颗黑豆,晚上数原来空盒的豆子,检查自己一天有多少长进和失误,不断激励和鞭策自己,后来做到枢密使。
魅力源于修养,而修养只能源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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