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
《达朗贝尔之梦》式的“谵妄’’的唯物主义
当我们把目光投向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的时候，狄德罗特别惹人注意。通常认为，他是这些唯物主义者的首领。究其原因，不仅在于狄德罗是唯物主义者的大本营，百科全书的主编，更主要的在于，与其他唯物主义者比较，狄德罗的思想更复杂，更敏锐，更少旧哲学的痕迹。当我们作如此考察时，惊奇地发现，我们以往对狄德罗的判断经常是武断的。“唯物主义”的标签和先人为主的解释框架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当我们隔离以往的解释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奇妙无比的狄德罗：他提出的问题非常复杂，具有极大的前瞻性，黑格尔、马克思、阿多诺、福柯……郡从狄德罗那里获取过精神资源。
狄德罗没有像霍尔巴赫或者孔狄亚克那样试图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他也没写过大部头的哲学著作。他最好的哲学书竟然是在近乎玩笑的态度中写成的：1765年夏，他的终生好友达朗贝尔染重病陷入垂危迷离状态，狄德罗前往探望。这正是《达朗贝尔之梦》中的情景，病危的唯物主义者达朗贝尔断断续续说出一些谵妄的语言。这些话语不是达朗贝尔清醒时的语言，他神智正常时是一个精通几何学的科学家。对此，狄德罗很不以为然。他认为几何学家的计算就像是很蹩脚的赌徒，他只是做出了一种可计算性的选择，但是实际上自然界大量存在的是不可计算只可领会的东西，把握转瞬即逝的东西靠的是敏锐的洞察能力。这个思想倾向，是我们理解狄德罗的一个前提。1769年，在以上的背景下，狄德罗一口气写出了三篇以达朗贝尔为主角的作品：《达朗贝尔和狄德罗的对话》、《达朗贝尔之梦》、《对话续篇》。1769年9月2日，狄德罗写有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我写了达朗贝尔与我的对话。重读之时，我忽发奇想，要续写一篇。现在已经写好了。对话者是做梦的达朗贝尔、博尔窦(医生)，以及达朗贝尔的女友雷斯壁娜丝小姐。书名为《达朗贝尔之梦》。不可能有比它更深刻、更荒唐的了……但使您惊奇的是那里没有一个宗教字眼，也没有一句不道德的话……（讨了一个星期后，狄德罗又说)……那既是荒谬绝伦，又是最深刻的哲学。把我的思想通过一个做梦者的口中说出，倒是要有点本领的。应该经常让智慧具有荒唐的外表，为的是让智慧有机会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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