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以来,北方频仍的战乱导致人口大量南移,广州西村捎岗晋墓的墓砖上“永嘉世,天下荒,余广州,平且康”的铭文说明,广府地区成了南迁士民安居之所,“一年襁负至,二年田莱辟,阅三岁而民用足”,北方的耕作技术运用到气候温润、土地肥沃的珠江三角洲,物产食材极大丰盛起来,民间食风渐炽。唐昭宗时曾任广州司马的刘恂所著《岭表录异》记载,当时岭南人的烹饪技艺已颇高明,民间能运用煮、炙、炸、□(蒸)、炒、烩、烧、煎、拌等多种烹调方法,懂得使用各种调味料,如五味酱料、生姜、葱、韭、椒、桂等,并因物料质地不同而辨物施用。例如吃蚝肉,当时的人们将“蚝肉,大者腌为炙,小者炒食”。说到吃蟹,则有更多不同的做法,“水蟹螯壳内皆咸水,自有味。广人取之,淡煮,吸其咸汁下酒。黄膏蟹,壳内有膏如黄酥,加以五味,和壳博之,食亦有味。赤蟹,壳内黄赤膏如鸡鸭子黄,肉白,以和膏,实其壳中,淋以五味,蒙以细面为蟹饪,珍美可尚”。广府人蒸鱼的技巧也相当纯熟,如“鲳鱼,形似鳊鱼,而脑上突起连背,而圆身,肉甚厚,肉白如凝脂,止有一春骨,治之,以姜葱□之粳米,其骨自软。食者无所弃,鄙俚谓之狗瞌睡鱼。以其犬在盘下,难伺其骨,故云‘狗瞌睡鱼’也。”在米饭上蒸鱼,令鱼受热均匀,熟得快,而米饭也有了鱼香,这和今天的“煲仔饭”何其相似!
至宋室南渡,珠玑巷移民迁入,北方的烹调技术更是随之大量流人南方。南逃的皇室把中原的饮食习俗一路带到广东,使广府菜系至今尚保留了许多古代正统的食法,最典型的莫若烧猪、烧鹅,如今在广府不过是日常“斩料”,街边档头随处可以买到,而北京的烤鸭、南京的片皮鸭却得进饭店才享受得到。而令南宋人惊叹的岭南人“不问鸟兽虫蛇,无不食之”的地方风格与习惯正食的北味烹调技术相结合,就转变为南方特有的食品菜式,如高州的麻饼,在制作方法上借鉴了北方面饼的方式,原材料却选择了本土特有的薯蓣,做出的麻饼“绝宜人,味极芳美”。
唐宋时期,广府地区在海外贸易中扮演的角色日益重要,唐代时,广州是全国外贸的中心,“海上丝绸之路”最繁华的港口;宋代时,广州仍是南方最大的通商口岸,内外交流频繁,中外饮食资源纷纷传人,“或产于风土之宜,或来自异国之远,皆聚于广州,所以奇花异果,珍禽奇兽,犀珠象贝,有中州所无者”,这为广府饮食提供了丰富的原料,尤其是传人的外国蔬菜与香料,如菠菜、西芹、胡萝卜、黄瓜、苦瓜、芦笋等,使广府饮食初步具有中西合璧的特色。广府各城镇间的交流也日益频繁,市肆菜式品种也进一步扩大。至此,广府菜作为一个菜系已初具雏形,“南烹”之名开始见于典籍。
(四)跻身“四大菜系” 到了明清,广府一带农村大规模发展,以“桑基鱼塘”、“果基鱼塘”为代表的“基塘”耕作模式使岭南率先告别自然经济而走上以“牟利”为目的的商品经济道路。商业的发达与市场的繁荣,不仅为岭南饮食文化的发展拓展了食料的来源,而且,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与流动人口的增长,也为岭南饮食文化的发展增添了内在动力。加之明嘉靖以来断断续续的“一口通商”,使广州成为中国南方最大的经济重镇,据清道光二年(1822年)的有关文献记载:“广州西关肉林酒海,无寒暑,无昼夜。”各个食肆争奇斗艳,食品之丰,款式之多,世人称绝。广州周边的乡镇经济活动也很发达,佛山继续其“四大镇”、“四大聚”的繁华,顺德的商贸也空前兴旺。各处客商云集、各级官员的调任,五方杂处、八方辐辏,更加速了南北风味的大交流,如京都风味、姑苏风味、扬州炒卖和广东其他地方风味特色与广府菜的互相影响和渗透促进。
随着到广州经商的外商日益增多,许多外国商馆相继在广州设立,广州的饮食开始呈现中西合璧的风格。与外商打交道的十三行行商们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普遍追求生活的高质量,掀起了一股追求高消费的饮食热潮,例如,广州第一家现代化茶楼“三元楼”就诞生在十三行,行商巨贾们的美食追求客观上促进了广府饮食向精致化发展。
有了市场的需求,国外的海产名珍开始大量输入,据马士《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记录,1774年广州进口货物的价格中:燕窝,特级透明,每担1200两(白银),二级每担700两,三级每担450两;海参,一级黑长条每担24两,二级每担16两;鲨鱼翅,特级每担23两,二级每担16两。在另一个英国人亨特所著的《广州番鬼录》中则说广州拥有第一流的厨师,能制作精美的燕窝羹、白鸽蛋,精奇的海参、鱼翅和鲍鱼。 .
正是在这种物阜民丰、食风炽盛的环境中,广府烹饪大师们不断吸收、积累各种烹调技术,并根据本地环境、民俗、口味、嗜好加以改良创造,使广府菜得以迅猛发展,成为广东菜的骨干,并在闽、台、琼、桂均占有主要阵地。《清稗类钞》记载:“肴馔之有特色者,如京师、山东、四川、广东……”广东菜能成为我国四大菜系之一,广府菜可谓功不可没。
鸦片战争后,海禁大开,广府成为内外贸易十分发达的地区,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云集广州,刺激了广府饮食的发展。故虽国势日衰,广府食风却不衰反盛。此时的广州,物资极其丰富,真正称得上是“天下所有之食货,粤东几尽有之”。
近代广东在政治、经济上的崛起,也吸引了南北各路人士聚集广州,带来多方饮食之风。善于模仿与创新的广府厨师们充分吸取中西饮食文化之长,融合南北烹饪之精,自成一格、应具体情境而变。据统计,民国时期广府粤菜的烹调方法多达20余种,诸如煎、炸、炒、蒸、烩、□、煲、扣、扒、焖、灼、氽、浸、烧、卤、泡、熬、烤等法一应俱全,而且每种方法之下,还有更具体的技法,如“煎”就有干煎、湿煎、蛋煎、软煎、煎封、煎酿和半煎炸七种。
随着广州城市的发展,广府饮食行业的竞争日益激烈,为吸引顾客,店家非常注重改进和提高烹调技艺,努力打造自家“招牌菜”,“四大酒家”、“十大茶室”纷纷涌现,红烧大群翅、江南百花鸡、陶陶居上月、蟹子鲜虾饺等名菜、美点令人目不暇接,广府饮食业呈现出空前的繁荣景象,民国十四年,《民国广州日报》刊文写道:“食在广州一语,几乎无人不知之,久已成为俗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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