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非杜子美之抱负乎?‘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非韩退之之忠告’乎?‘寂寞已甘千古笑,驰驱犹望两河平’,非陆务观之悲愤乎?如此者,世谓之大诗人矣!至诗人之无此抱负者,与夫小说、戏曲、图画、音乐诸家,皆以侏儒倡优自处,世亦以侏儒倡优畜之。所谓‘诗外尚有事在’,‘一命为文人,便无足观’,我国人之金科玉律也。呜呼!美术之无独立之价值也久矣。此无怪历代诗人,多托于忠君爱国劝善惩恶之意,以自解免,而纯粹美术上之著述,往往受世之迫害而无人为之昭雪也。此亦我国哲学美术不发达之一原因也。”①
由一种所谓“异己”、“他者”的身份和立场反观自身,很容易看到习焉不察的缺憾,这成就了王国维过人的}同察力。但是,通过“异己”的“反观”,其实同时也可能是对于自身“文化记忆”的唤醒,而属于自身的“文化记忆”,是自我得以确立,特别是群体自我得以确立的基本条件,起码的共同的“文化记忆”是保持“族性”与“自性”完整的最后壁垒。王国维对于“我国哲学美术不发达之一原因”的揭橥(作为一种反思性的认知),并不意味着他对那些“欲兼为政治家”的“大哲学家”“大诗人”的否定(无论是从认知的角度,还是情感的角度)。如果说“若禁中国译西书,则生命已绝,将万世为奴矣”②的感慨与忧思,表达了王国维一度以“西学”为文化新源、为邦国命运所系的紧迫感与紧张感,那么,“反经信古”则意味着王国维在“西化”已成主流的新的语境中,对自身文化身份的自觉,自觉又不能不同时唤醒“忠君爱国劝善惩恶之意”,以及非纯粹文人所能企及的抱负。何况,他早年醉心西学时,就有足够多的篇章表达了他对于“至圣先师”一类人物的景仰。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