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一个元概念,可以由此衍生出一个概念群:知识人、知识分子、知识工业、知识主义、知识社会学,等等。
即如由资本构成企业家、金融家、高利贷者、纨绔子弟和守财奴,由权力构成君王、僭主、政客、弄臣、革命者一样,由知识组成的知识人,除了共同使用的知识所表现出来的文化相关性之外,作为一大族群,其中的人物可以很不相同,甚至完全相反。在知识社会中,由于知识人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特定的社会圈子的依赖程度不同,与圈子内外相联系的对象和方式不同,因而所受社会组织结构所施加的压力也各不相同;知识人对社会,从霸权直到其余触目的事物和事件,便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态度,“内战”于是发生。
社会斗争往往通过知识人的内战进行。
只要知识人存在一天,内战不会停止。
被称为波兰和美国社会学之父的兹纳涅茨基在其名著《知识人的社会角色》中,试图建立知识人所扮演的各种社会角色的类型学。他将有关的角色分为四大类型:技术专家、圣哲、学者、知识创造者。这样的划分未必是准确的,事实上,在知识社会学领域,也仍然有着形形色色的分类方案;但是,兹纳涅茨基关于知识人参与的特定角色系统所作的发生学及功能的阐述,无疑具有启发的意义。特别是角色转移问题。角色是一个动态系统,在执行过程中,角色成分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相互纠缠在一起。可以是单个角色,也可以是多重角色,还可以变色龙般地变换角色。对于角色执行者而言,根据其主观意向,可以有多种方式去执行角色;或者,只对角色成分诸如社会圈子、自我、地位、功能等其中一种感兴趣,而使其余的从属于它。由此,在知识人中就有了“守夜者”,有了“异类”,有了如法国评论家本达所称的“背叛”问题。
知识阶级
五四时期称“知识阶级”(源于日语),后来在政治家的著作中变做了“知识阶层”,阶层只是阶级的一部分,意在强调其依附性。再后来,连“阶层”也搁了起来,单说“分子”,很明显属于游离的社会角色。其实,作为一个外来名词,就语义学的意义上说,知识阶级、知识分子本来就是一个词(intelligentsia)。
多少波澜险恶,唯在几个方块字的摆布之间。
从知识人到知识分子,中间多出一个精神过渡的层次。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虽然可以导源于古希腊的哲学家或中世纪的教士,但是,如果脱离了法国大革命以降的一系列崭新的文化理念和近代科学关于世界构成的观念的影响,要产生根本性的蜕变是不可能的。
由自由、民主、科学凝聚而成的知识分子精神,成了知识分子的标志。
“知识阶级”作为一个名词,据考证,最早源于俄国,大约1860年间已经出现,甚至还可上溯至18世纪。而作为现代意义的词,在法国,则在著名的德雷福斯事件之后,由法国政治家、激进派领袖、第三共和国总理乔治·克列孟梭(Georges Clemenceau)于1898年1月14日在《文学·艺术·社会晨报》上发表《知识分子宣言》时首次使用。可见,从诞生之日起,“知识阶级”已是遍身烈焰,放射出社会正义的光辉。
俄国知识分子是特异的一群。
所谓特异,是因为他们把知识分子精神发挥得特别充分。领队者之一的赫尔岑,赞许他的兄弟兼具法兰西和德意志的美质,他们肩负着把他们的“北方货币”投入人类思想宝库的伟大使命,是“很少生活于往日的人们”,是“统一科学和生活、言论和行动的代表人物”。英国俄裔思想家伯林称他们是一支自觉的军队,他们的存在,将对世界知识者的良心构成永久性的冲击。关于俄国知识分子,以色列学者康菲诺列举了五项特征:一、关怀社会;二、把公共事业视同个人责任;三、倾向于把政治、社会问题视为道德问题;四、义务感;五、深信事物的不合理,以及加以改造的必要性。此间,贯穿了俄国知识分子对于俄罗斯土地的燃烧般的情感。乌斯宾斯基把提升起来的涵盖这一切的精神称作“土地--人民性”,其实这就是俄罗斯精神。索洛维约夫们的“新精神哲学”,车尔尼雪夫斯基们的斗争哲学,也都是紧贴着那黑油油、潮乎乎的土地飞翔的。
鲁迅说中国没有俄国式的知识分子,就是说中国的知识界缺少知识分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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