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家,能从现在的事实里找出一条理想的新路的,在中国有曾国藩的办团练兵即军事经济双管齐下的办法。在德国,亦可谓无独有偶的有一位菲列德大王,与曾氏的办法却不谋而合。他第一天即位,就开库济民。有人说他受了中国哲学的影响,(其实这不是现在人所谓东方文化,这是一种农业文化,中欧当时完全是农业社会,所以对于中国哲学容易感受。)在中欧诸邦君间,能懂得“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的道理。他的军队以佣兵为基础。而且佣的是外邦兵。因为普鲁士人口当时不过二百五十万,而军队到有八万多。如果将邦内的壮丁当了长期的兵,就没人种田,结果会闹成军饷无着。
因为佣的是外邦人,所以他在军事教育上,发明了“外打进”的教育法(孔子教颜渊以非礼勿动为求仁之目)——就是从外表的整齐严肃,以浸润之,至于心志和同。军事有了办法,他随时注意到国富之增加。传说他想种桑,种棉,以土性不宜未能成功。所以七年战争除得了英国若干补助外,对俄、法、奥四周包围形势下的苦战,而国民生活还能维持过去。佛兰克于此,特别注意说:“你要知道,菲列德的军事经济调和法,虽则现在全变了,但是他还留下一件真正法宝,为德国复兴的基础。这就是官吏奉公守法(精神与组织)的遗传。有了这个正直精神,所以今天敢谈统制经济。”当时君民较亲,官吏中饱之弊,肃清较易。不过他能将此精神,应用到法律的组织上,如制定退伍恩给之类,所以不至于人亡政息,而能遗传下来。
英雄的遗产,是不容易继承的。可是不能怨英雄,只能怨自己。习惯老是引头脑走旧路,而忽略了当前事实的改变。法国革命了,拿破仑出来了,带了一群七长八短的多数民军,到处打胜仗。在普国军官看了十分奇怪。因为拿破仑也得到别一种的军队教育法,叫做“内心发展”。只须有爱国心,有名誉自尊心的法国成年男子,个个是勇敢的兵卒,帽子不妨歪戴,军礼不必整齐,他的精神,恰恰同普军相反。不是“外打进”,却是“里向外”。这个不整齐的法国民兵,数目上可比普鲁士大得多。
既然要多,那么佣兵是最不经济,而征兵是最经济的了。所以在也纳吃了大败仗以后,却隆霍斯脱遂确定了义务兵役制。
近世经济改革之原动,起于轮船铁路。拿破仑看不起轮船,毛奇却深深地把握着铁路。他的分进合击的战略原理,有铁路做了工具。竟是如虎添翼。七礼拜解决了普奥问题。两个月到了巴黎。完成了德国战略的速决主义。谁知这个速决主义,又害死了人。
因为偏于速决主义,所以许多军事家,想不到国民经济在战争上占的怎样位置。但是当时一般经济学家对于国民经济观念之不澈底,也是一个原因。
当千九百八十七年间摩洛哥发生问题的时候,德国态度很强硬。英法两国,却暗中联合各国将商业现金存在德国银行的,尽量一提。这时德国中央银行没有预备,遂发生了恐慌。有人说德国态度因此软化,这可以说欧洲大战前,经济战争的预告。
在这时期中,德国参谋本部出版的《兵学季刊》中有一篇《战争与金钱》的研究。(此文我于民国五年为解说孙子作战篇起见曾经译出,托《东方杂志》发表,不幸的遭了奉璧,所以始终没有与社会相见。亦可见当时的人们对此不很注意。)后来又有一篇《战争与民食》研究。偌大一个兵学研究机关,于范围最广阔、事件最深刻的经济问题,战前只有一篇论金钱一篇论粮食的文章讨论到战时经济。民间的经济家也只有一位雷那先生的《德国国防力的财政动员》。
到了八月一号宣战,八号赖脱脑就提出统制原料的建议于政府。在军政部内因此添设了一个资源局,但是内务部却拒绝了。理由是军事所需的原料,已由军部与商人订约承包,到期不交要受罚的(赔钱)。现在统制原料反可使社会不安。那里知道封锁政策成功,有了现金,还是买不了东西。可见当时以世界经济市场为根据的头脑对于战争的新经济事实的观察,是如何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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