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 5月11日,瓦泽乡居里寺。摩西。 我仍是早早起来,不吃早饭就跑到了居里寺天葬台。 还是没有天葬,我只好跑到寺里面找泽仁。泽仁告诉我,藏民死后安 葬的仪式是要通过占卜定夺的。前天的藏民是被山体滑坡的石头砸死的, 可能是因为意外暴死,所以不能天葬,占卜后选择的是火葬。 泽仁让我在寺庙里面住几天,等一等就会看到天葬。 我开始犹豫。如果是因为风景,我完全可以不假思索地做出决定,可 是住在寺庙里等着看天葬,总不是好的心态,多少有一点变相地盼着死人 的味道。于是我拒绝了泽仁的热心。 泽仁给我指了指山谷远处一家藏式民居:“那是天葬师的家,你可以 去问问他明天有没有天葬仪式。 天葬师的样子很出乎我的预料:并不是一个彪形大汉,相反,是一个 精瘦的藏族汉子。 天葬师大多是以父子相传的形式延续解剖的技艺,是一个颇受藏民尊 重的职业。但是现代文明总是要渗透进来,于是现在有的天葬师,执行完 天葬仪式以后,有时候也要用酒精麻醉一下自己的神经。 这个天葬师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沉默的倾向,眼神也很散漫。他告诉 我说这几天都不会有天葬仪式,因为没有死人。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说:“ 天葬没有什么好看的。”这句话其实也是逐客令,我也就不便再多问了。 走出天葬师的家,我忽然很茫然——我是走,还是住在庙里面一直等 ? 远远的我看见泽仁在远处向我招手,好像是示意我回去。 我只好回到居里寺。泽仁说:“寺庙里面有天葬仪式完整的录像带, 但是一般不给游客播放。看你很有艺术家味道,我拿出来给你看。”这是 泽仁第二次为我破例了。 我感激地笑了:“很惭愧,我虽然长发飘飘,可是我的职业即使成名 了最多也只能算半个艺术家。我虽然拎着个相机,却也不是画家、记者什 么的,我仅仅是个建筑师。” 泽仁带我进入一个黑糊糊的厅堂,在黑白电视上给我播放天葬的录像 。看完录像,我告别泽仁,一个人走到天葬台边上坐下来,抽了几支烟… … 回到新都桥,我径直走到汽车站,拦住一辆过路车,准备返回康定。 再次翻越折多山。 在康定刚下车,就有另一个司机问我:“去不去泸定,看看海螺沟? ” 去!反正还没有弹尽粮绝。 新都桥到康定有80公里,康定到泸定有50公里,而海螺沟在摩西,摩 西到泸定还有60多公里。 一路兼程,从新都桥直接杀到摩西,太阳还没有落山。 海螺沟是一个冰川森林公园,可以看到海拔7556米完整的贡嘎山主峰 。 走到山门,值班人员告诉我,太晚了,不能进山。 我只好去投宿。宾馆的门卫拦住我不让我进门,我摘下墨镜,他才知 道我并不是藏民。这也不能怪他!我头上胡乱扣着一顶草帽,一头乱七八 糟的长发,衣服脏兮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藏民饰物;满脸汗水,鼻子 晒暴了皮,人也黑糊糊的不像样子。 安顿好行李后我在摩西古镇转了转,才发现这里宾馆林立,服务设施 齐全,已经是深度开发的旅游区了。难怪从泸定到摩西的公路都很不错。 而且,宾馆里有很多游客。 我一打听,才知道这里的开发模式和九寨沟一样。在景区里面有一趟 又一趟的旅游公交线路车,有导游讲解。我有点不自在,一路上都是自由 行走,难道临结束的时候,要恶心自己一下? 摩西镇上到处是发廊、卡拉OK厅,还有频频向外张望的一双双轻佻的 眼睛。 走着走着我就觉得自己的这次独旅,应该终结在翻越折多山时。跑到 这里来,简直就是跑题了。 如果是单独来这里,我倒并不十分介意。可是现在从高原上走下来, 从宽广的雪域走下来,带着自由的满足感,带着异样的感觉再来到这里, 就觉得明天要做的事情和一路上的感觉完全不同。 来这里真是多余,又上了一次“大家说”的当。 我拒绝了进山。我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返回成都。 就像崔健的一句歌词:“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发飘我孤独地飞了……” 尾声 5月12日,成都。 一大早起来,大队人马都进山,但我下山。 近在咫尺的风景没去看,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我不想破坏这次独旅 完整的感觉。 我背着旅行包,提着昨天买来的牦牛头骨,头也不回地走人。 从摩西搭车到泸定前面的一个大渡河边的小镇,坐在路旁准备拦过路 车。 吃了一篮子樱桃,才拦到一辆去雅安的车。在雅安下车5分钟后,我就 上了另一辆从雅安去成都的车。 下午3点,回到成都。 下午4点,我定好了隔天回北京的机票。 5月13日,我回到北京。天热得厉害,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既熟悉又 陌生。 2001年6月12曰于北京 题外 06年的时候老非第四次进藏,从拉萨走川藏北线到了成都。在某一个 黄昏的时候赶到塔公,算是同老非五年前走过的这条路绕了圈。五年前, 老非从成都和康定过来,在塔公转了一整天,就掉头奔理塘和稻城而去了 。 塔公寺的旁边又建了新寺,非常的金碧辉煌,山上经幡的面积,也扩 大了许多。然而最让老非嗟叹的是,原来孤零零的一座寺庙,现在已经被 新建的一个小镇密不透风地包围了。 于是,印象中安静的塔公寺已无处可寻——塔公寺的前广场上挤满了 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货摊。人多是因为这里基本上是从成都过来的 游客所能触摸的最远点,货摊多是因为人多则钱包多,嘴也多。 偶尔有衣着鲜亮的藏族小女孩跑过来,抢在你的镜头面前搔首弄姿地 摆着甫士,并在听见咔嚓的快门声之后奔过来,扯着你的衣袖问你要钱。 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繁荣,老非总是一脸索然。 五年前去亚丁的时候,老非没见到多少游客,而据说现在,有时候由 于游客爆满,门票会限购500张。 五年前,老非是从路遇的驴子口中得知新都桥有个居里寺,寺旁边有 一个天葬台。但现在不显山漏水的居里寺也改变了态度——现在公路旁立 着一堵非常显眼的展示墙,墙上面用刺激的红颜色写着大字,画着大箭头 ——居里寺,天葬台! 再想起十二年前走过的丽江,那时候连一个像样的宾馆都没有,现如 今却变成了“酒吧一条街”。去北京三里屯玩和去丽江玩的区别,已经变 成了一个是打车,一个是坐飞机。 康定也比以前大多了,这充分证明发展是硬道理。并且,发展是硬得 不能再硬的道理。P1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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