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第一次同我谈话在中央警卫团工作,见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在哨位、到怀仁堂看戏、陪领导看电影、在中央领导接见群众时执勤,都有这样的机会。我到中央警卫团后,第一次看到毛主席、刘少奇、朱德、陈毅、贺龙等中央领导,是1961年初冬在中南海怀仁堂后面的草坪上,他们接见中央警卫局机关和中央警卫团的干部、战士代表并合影留念。我作为连里的战士代表参加了这次接见。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没有得到过那种机遇的人,那种光荣感、幸福感是很难想象的。遗憾的是那次没有看到周总理。据老同志说,周总理当时不在北京。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周总理是在1962年。那年暑期,我们连到北戴河执勤,连队驻地离总理居住的27号楼很近。一天中午,我们连在中直食堂门前列队准备就餐,这时有人说了句:总理的车子回来了。大家不约而同,一齐朝27号楼望去。只见总理与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从车上下来,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高兴。总理穿一身浅灰色中山服,披着上衣,两手在胸前抱了一个文件夹。我眼睛不眨一下,一直盯着往前走的总理。忽然听见总理笑了一声。这一声笑,我听得非常真切。因为离得近,只有十几米远,还看见了他的笑容。他的笑声是那样的爽朗,他的笑容是那样的阳光,我至今依然记得非常清晰。那时,我和众多热爱他的人一样,从各种报纸、广播、书本上,特别从电影正片之前加演的新闻影片中认识了他。他是有着传奇经历的革命家,他是共和国的总理,他是老百姓的贴心人,他是中国人的骄傲。无论是在学校同学中,还是在部队的战友间,男子群体里都有一种悄悄的、引为自豪的议论:周恩来是我们中国的美男子!这种共识很直白、很袒露,却是大家的心声。我渴望亲眼看一看他的风采。在怀仁堂的草坪上被中央领导接见时,没有见到周总理,真的遗憾了好长时间。这一次我不仅见到了,而且看得这么真切,看见了他那灿烂的笑容。一种满足充满了我的心,从内心里,进发出一种甜美,油然而生一种自豪,真的是这样。我再次见到总理是到西花厅工作的第三天。早上9点多,总理从外面开会回来,在前院下车后,他向秘书办公室走来。张作文马上迎上去,向总理介绍说:“这是新来的纪相才同志。”没等张作文的话落音,我就急忙接着说:“总理好!”总理回答:“好啊!欢迎你,抽时间我再同你谈。”他向张作文交代了一下要办的事情,就回办公室去了。第一次离总理这么近,我心里有点慌,不知所措,甚至有点茫然的感觉。和6年前相比,总理依旧风度翩翩,但头发灰白了,脸上的皱纹很深,络腮胡子很密,露出了黑茬。神情很疲惫,但眼睛仍炯炯有神……我看着老人家往办公室走的背影,步子很沉重,上身微向前倾。是啊!昨晚在大会堂开了一夜的会,到现在才回来,能不累吗?“文革”中,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党,总理的心都操碎了!后来我和张作文谈起这件事,他说:“你小子还挺机灵,比我强。我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总理,说‘首长好,请指示’,结果总理不高兴了。”我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心想,要不是杨德中政委谈话时专门嘱咐、提醒,说不定我比你还傻,不但要说“首长您好,请指示”,还要立正敬举手礼哩!因为这是军人的习惯和礼节啊。我等着,期待着老人家与我谈话,但几个月过去了,虽然他有时也通过值班秘书或批示给我交办事情,我也逐步开始在秘书值班室替班,但总理一直没有机会和我谈话。一次,我们党支部的同志一起开会,总理从盥洗室出来,看到大姐和工作人员都在客厅,就问:“你们开什么会呢?”大姐说:“支部生活会。”总理说:“支部生活会怎么不通知我?我也是支部成员。以后要通知我,我没时间参加,可以请假嘛。”他看到我站在旁边,深情地对我说:“小纪,一直没抽出时间和你谈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真对不起。”说完就走进了办公室。这是总理第一次叫我“小纪”,从此以后,在我陪伴老人家的几年里,除文字批示向我交办的事情写名字之外,他一直都是叫我“小纪”,从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总理一直没有和我谈话,老同志也为我着急,但谁也不便问总理。杨德中政委也很关心我,他来西花厅时,总要到秘书办公室坐一会儿。他问我怎么样,谈话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他安慰我:这事也不方便问,别着急,你干好工作就行了。高振普是两个卫士中年轻的一个,比我大五岁。总理、大姐和大伙儿叫我俩的时候,就叫“小高”、“小纪”。直到现在,我们见到那几个老大哥、老大姐的时候,他们还是这样称呼。我觉得这称呼包含了朋友、同志、兄长特有的亲情。我们俩年龄相近,性格也都很活跃,所以很合得来,有空时就聊上几句。有一次小高对我说:“别着急,时间抻长点儿,业务熟悉点儿,再正式值班,再跟老人家接触也不一定是坏事。”接着,他又说,前不久,西花厅从部队挑了一个同志做总理的警卫工作,来了以后,就带着他直接参与工作。因为缺少适应的过程,这位同志工作上出些小纰漏,就回部队了。我知道,高振普这番话是一种提示,也是一种安慰。的确,总理太忙了,太累了。我想不管怎样,我做好自己的工作是最重要的。至于总理提出的组织活动时要通知他的问题,我到西花厅不久,就当了支部学习委员,我记得“文化大革命”中,我们从未通知过他参加组织生活会,主要是考虑总理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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