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荣知道这人必有来历,就倒了一杯茶,请她慢慢说,这才将气氛缓和下来。那位老人说:“老身名叫冯王氏,乃是城南冯家庄人。逆子冯大,生来不务正业,到处拈花惹草。令姊与冯大早有勾结,三个月前她与涂如松口角以后,为逃避如松的殴打,私自藏匿在我家,与我儿共处一室,同枕共眠。本想躲避一阵后再回夫家,不想你与赵当儿误认为她已被涂如松杀害了,告到官家,那汤知县这几天不断派人查访令姊的下落,已有人对我家进行查询。看来迟早要被人查出来,我们与令姊都十分惶恐,令姊让我来找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杨五荣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判断竟完全错了。对于姐姐还活着,他并不感到怎么高兴,因为他告状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给姐姐伸冤,而是企图狠狠地敲涂家一笔竹杠。好不容易利用赵当儿把涂如松投进了监狱,正等着涂家派人来求情谈条件,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冯大沉不出气了,来找自己商量对策。这一下不但吃到嘴的热馒头没有指望了,而且自己还要落一个诬告本县首富的罪名,说不定也得坐监,这可怎么好呢?想到这里,杨五荣说话也变得结巴了,为了不露痕迹,他示意冯母先回家去听消息,等自己想出办法来再去冯家通知她。冯母见五荣如此惊惶,更感事态严重,差点没急哭了,捂着嘴慌慌张张地从杨家跑出来了。
送走了冯母,杨五荣如坐针毡,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万般无奈之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名叫杨同范,几年前曾得过一个秀才的功名。家中又有不少遗产,在麻城也算个显赫人物。只是此人一向不务正业,最爱赌博。杨五荣多次在赌场中与他联手赚过黑钱,也算是一个朋友了。现在事情危急,只好去请杨秀才帮助出主意了。
在麻城县城西南有一处小小的庄园,这里绿树掩映,竹篱斜插,倒也十分幽雅。几排柳树之外,一道粉墙连着一座雕饰得很讲究的门楼,古铜色的大门上挂着“杨宅”的木牌,这就是杨同范的家。杨五荣虽然在赌场中与杨同范有过交往,但来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杨秀才家门口,他却感到有点紧张,生怕遭到冷遇,甚至被驱出门来。因此,在大门前徘徊了好一阵,才蹑手蹑足地上前叩门环。
来开门的正是杨同范,他今年二十八岁,生得一副大宽脸庞,两只大眼圆睁着,透着一副傲慢气。见敲门的是杨五荣,他不觉对自己亲自出迎感到了一点后悔,因而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冷冷地说:“五荣,你来干什么?”杨五荣被杨同范的凌人盛气压得更不敢抬头了,只是谦卑地陪笑说:“小弟前来找仁兄讨教,我姐姐有下落了……”
听五荣提起了姐姐,杨同范眼前立刻显示出一位纤纤细腰,面如桃花的美女形象。他曾多次见到过杨氏,深深垂涎她的美色。杨氏嫁到涂家后,他也曾对涂如松忌恨了一大阵子,暗中钦羡如松讨了个绝代佳人,也深为自己不能偷香窥玉而遗憾。如今听说杨氏有了下落,又勾起了他早已萌动的春心,不觉把一张冷脸化作了一张笑脸,用手拉住五荣的胳膊,显出一股亲热劲儿,把五荣让进了客厅。
五荣没想到杨秀才这样热情,大有受宠若惊之感,还没坐稳屁股,就把杨氏如何逃匿、如何与冯大成奸、自己又如何状告涂如松的事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那杨同范听得如醉如痴,他感到自己今天不但交了桃花运而且交了财运,怪不得早晨起来就有两三只喜鹊对着屋子“喳喳”直叫呢!直到杨五荣把话讲完连着催他出主意时,他才似乎从美梦中惊醒,说:“这好办,叫你姐姐到我家来藏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
五荣有点担心地说:“您家离城里不远,万一被公差缉查出来……”杨同范哈哈大笑说,“我是堂堂生员,有功名在身,谁敢到家里来搜查?就是藏上一百年,也透不出风声。”五荣又说:“那涂如松的官司怎么打?”杨同范说:“把令姊藏好后,你可继续告涂如松杀妻,如果他家人出钱求和,你就足足敲他一笔,如果涂家不肯花钱,你就不断去县衙催促,让县官把这小子杀掉了事。”杨五荣听了同范的指点,顿感有利可图,于是让杨同范收拾住所,同范说:“我家正房后墙是一座很宽的夹壁墙,夹壁里面可容一床一几,就让令姐在夹壁墙中暂住,不用说官府不敢搜查,就是搜查也叫他一无所获。”五荣大喜,深深地给杨同范作了个大揖,兴冲冲地到冯家庄接姐姐去了。
送走了杨五荣,杨同范心中似被一盆火烧灼着一般,有点坐卧不宁了。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美人,想不到被自己三言两语就骗到了手。欲火烧身最难将息,他坐在书案前,几乎是一步一步地计算着杨五荣去冯家庄的路程。他想,只要杨氏一进自己家门,就绝不能将她轻易放过。杨氏那带着三分狐媚的笑脸,那婷婷娉娉的身姿,那微微倒竖的细眉,似乎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使杨同范感到那样可亲可爱,恨不得一下子抱住这位“绝代佳人”尽情消受。
想到这里,他又坐不住了,三番五次跑到大街门前,向官道上遥望,但却迟迟不见杨五荣回来。他有点按捺不住了,在书房里不停地踱步。又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杨五荣接杨氏到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穿的一件暗花宝蓝色长袍有点不合身,急忙找了一件织缎玄色长袍换上,外罩一件青色暗花马褂,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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