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国王
陛下:
我要向您汇报的这次航行,是我国第一次展开的环球航行,它是由陛下的舰队完成的。
我们渐渐靠近陆地,这时,岛民们驾着独木舟蜂涌而来,将我们的船团团围住。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喧嚣的人群中突围而出,靠岸停泊。岛民一面喊着“塔约”(taya)——即朋友,一面作出各种友好欢迎的表示。他们都向我们索求铁钉和耳环。
独木舟上载满了女人,她们的面目姣好,不亚于欧洲女人,而丰腴美丽的身材,却是欧洲女人所不及的。这些美女个个赤身露体,因为平日用来裹身的缠腰布,被身边的男人和老妪摘掉了。她们在独木舟上频频向我们献媚,模样天真,又带点羞涩,也许腼腆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在民风自由开放的地方,女人对自己之所好也羞于启齿。
然而这里的男人作风就完全不一样,行事直截了当。他们向我们表明来意,叫我们赶快挑选女人,随地上岸。他们还用明确的手势,向我们解释该用什么方式与女人结识。
我手下有四百多名法国海军,他们年轻力壮,有半年没见过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教他们怎么能安心工作呢?我想尽办法不让这些女人上船,但百密总有一疏,还是有位姑娘登上了船。她朝船尾的小伙子走过去,在绞盘上方的舱口停下。这个舱口是用来通风的。
姑娘毫不扭捏地轻解罗衫,不一会儿就全身赤裸地站在众人面前,仿佛女神维纳斯(Venus),出现在弗里吉亚(Phrygie,位于小亚细亚的古国)的牧童眼前一样。这位姑娘美如天仙,一时间,水手和水兵飞也似地跑到舱口,想一睹风采,而绞盘此时也转得飞快,加速前行。
我们虽然制止了那些已被美女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但是,要他们自制可就不容易了。船上一位法籍厨师违反禁令逃下船去,回来时几乎已是奄奄一息。
这个厨师看上了一位美人,在随她上岸后,立刻被印第安人围住,衣服被剥光。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印第安人一面叫嚣,一面查看他身上各个部位,然后才将衣服,还有从他口袋坚掏出的东丙还给他。接着,又把那姑娘推过来,满足他的欲望,但好事未成。
最后,这个可怜的厨师被土著送回船上。他对我说不必责备处罚他,闲为他在岸卜所受的惊吓与羞辱更甚于此。
一位仇视欧洲人的老人
停船以后,我和几位军官上岸去看供应淡水的地方。一大群土著男女接待我们,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其中有些最大胭的土著走了过来,掀开我们的衣服,到处摸摸,想知道我们是否和他们一样。他们并没有带棍棒之类的武器,相反地,还十分热诚地接待我们。
部落的首领接着带我们去他家参观。他的家中有五、六个女人,还有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长者。女人们手抚着胸,连声喊“塔约”,向我们表示欢迎之意。
长者是主人的父亲,长相非常威严冷峻,银发白须,身强体健,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或是衰老的迹象。这位可敬的长者对我们视而不见,对我们的友好表示也毫无反应,既不惊讶畏惧,也不好奇。我们的到来受到岛民们的热烈欢迎,但是老人却无动于衷,甚至中途就离座而去。他那若有所思和忧虑的神情,仿佛在向他的族人预警:宁静快乐的寸光,终有一天,将因异族的到来而一去不小返了。[…]
塔希提人面面观
我们在塔希提驻留的日子,除了偶尔遭窃外,一切还算风平浪静。
我们每人去岛上散步,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而且都不带武器。有一次,当地人请我们进屋吃东西,不仅如此,殷勤的主人还向我们献上年轻的姑娘。这时,小屋里立刻挤满了好奇围观的男男女女,将客人及年轻姑娘簇拥在中央。乐师在一旁用长笛吹奏轻快的曲子,地上还铺着树叶和鲜花。
土著女人热情好客,犹如浑身散发性感魅力的维纳斯女神。而且,在这里,男女接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毫无神秘色彩。不过,我们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鱼水之欢,所以感到很不自在。土著们对于我们有这样的反应,甚感惊讶。最后究竟有没有人克服这层心里障碍,按当地的风俗行事,这我就不敢说了。
有好几次,我和大副、二副等部属到岛上逛了逛。在那儿,我们仿佛置身在伊甸园中,平原郁郁葱葱,树上果实累累,小溪穿流迂回,在在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凉意,而不是令人不适的湿气。
这里的人民享有大自然最慷慨的恩赐。一群群男女坐在果树下,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当地人在路上遇见我们时,也都会退至一边,让我们先行。这儿到处充满了亲切、宁静、安详、喜悦的美好氖围。[…]
塔希提人的生活看似很幸福,令人羡慕。我曾经以为他们人人平等,至少是人人部享有自由,一种保障人人幸福美满的自由。其实,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因为岛上各阶层的生活差异很大,等级森严。
居上位的王公权贵对奴仆有生杀予夺之权,甚至老百姓,即他们所称的“Tataeinou”(贱民),也得任凭他们宰割,充当祭祀品。
首领有人们平常可以尽情享用的鱼肉佳肴,平民却只能以蔬菜水果果腹,就连使用夜间照明设备也有差别待遇,首领和百姓烧的是不同质材的木头。
布甘维尔
《环球航行》
当法国人踏上归途,与新基西拉岛(Nouvelle-Cytbere)的居民们告别时,出现了布甘维尔在书中提到的那位老人。
老人对于来到岛上的欧洲人并无任何反应,既不惊奇畏惧,也不好奇。欧洲人向他走近,他却掉头走开。老人沉默不语,心事重重,令人觉察出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惋惜,美好的时光将一去不再。布甘维尔的船离岛时,岛民们依依不舍地涌向岸边,拉着布甘维尔的衣服,抱着海员哭泣。
老人预言塔希提人将遭遇不幸
这时老人走上前来,神色严厉地说:“哭泣吧!不幸的塔希提人!哭泣吧!你们该哭泣的,不是这些居心回测之徒的离去,而是他们的到来。总有一天,你们会认清他们的真面目。瞧这个在腰带上系着木棍,那位在腰间佩着剑的人,总有一天他们会再回来,一手持棍,一手举剑,将你们套上镣铐,屠杀你们,迫使你们屈从于他们的恶习。有一天,你们将服侍他们,与他们一样的腐化堕落、卑鄙可耻。聊以自慰的,是我的生命即将结束,看不到这场灾难了。咧,塔希提人!啊,朋友们!只有一个办法能避开这悲惨的未来,但我宁可死,也不愿告诉你们这个办法。让他们走吧!让我们活着吧!”
欧洲人不但是土地的掠夺者,也是奴役者
老人接着对布甘维尔说:“你是强盗头子,他们都听你的,赶快把你的船驶离岸边。我们塔希提人与世无争、快乐知足,你只会破坏这里的幸福。我们本着纯朴的天性生活,你却要抹煞掉我们的天性。我们这里人人分享一切,你却要区分你的和我的。我们的妻女供大家享用,你还不是也分享了这份特权。你在她们心中点燃了莫名的狂热,用你的拥抱使她们疯狂,使她们相互嫉恨。你们也为争夺她们而互相残杀,使她们的身躯沾上你们的血迹。”
“我们是自由人,你却在我们的土地上埋下奴役的种子。你既不是神灵,也不是魔鬼,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奴役我们?”
“奥鲁(Orou),你懂他们的语言,来!把你刚才告诉我的事告诉大家。告诉他们,这块金属牌子上面写些什么? ‘此地归我们所有。’归你们所有?凭什么?就冈为你们踏上了这块土地?如果有一天,塔希提人踏上你们的土地,并且在石头或树上刻上‘此地归塔希提人所有’,你会作何感想?你足强者,那又怎么样呢?你船上那一大堆不值钱的小玩意,有人拿了几件,你便大喊大叫,进行报复;可是,暗地里,你却策划要将我们整片家园偷走! ”
“你不是奴隶,宁死也不当奴隶,却要我们当奴隶!你以为塔希提人不会为自由而死吗?你把塔希提人当野兽,你要征服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兄弟吗?你们同是大自然的儿女,为什么你有权支配他们。而他们无权支配你呢?你来了,我们可曾扑到你身上?可曾抢劫你的船?可曾抓住你,让你当箭靶?可曾让你像牲口一样在田里干活?没有!因为我们很在乎我们在你眼中的形象。”
“不要破坏我们的习俗,它们比你们的习俗更有智慧,更纯朴。
“我们绝不愿因你讪笑我们无知,就去向你学习那些对我们无用的知识。我们拥有所需的一切,对我们有益的一切。我们知足惜福,难道这该受到蔑视吗?”
“我们饿了,有吃的;冷了,有穿的。你去过我们的小屋,那里有缺少什么吗?你要追求舒适的生活,你请便!但是,你也应该容许其他人有他自己的选择。况且,你们努力想得到的,只不过是虚幻自勺财富?如果像你一样不断追求,那我们何时才能停止工作?何时才能享受呢?我们尽量减少平日的工作量,因为,休憩胜于一切。回到你的国家去折腾,去苦恼吧!不要用不切实际的需求和空想的道德来打扰我们?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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