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夜晚我实际上把它算作第一印象--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星期日的日暮时分,阴雨霏霏,天昏地暗,大概是三月一日。还有更早的印象,不过它却像褪了色的墨迹,已经变成灰蒙蒙的了,而我说到的那一时刻却是一个崭新的开端。至于有一天我会多么喜欢这个烟雾迷蒙的现代巴比伦,无疑我是有着神秘的预感的;有一点肯定无疑,那就是当我回顾往事,我发现那临近、到达的时刻的每一个细节仍然活灵活现,就好像一个庄严的新纪元给它注入了生气一般。这种临近的感觉在利物浦英国性格,这种感觉痛切得如同一种惊异,尽管那只不过是一种没有震撼的惊异。那是得到了强烈满足、经过充分证实了的期盼。
还真有这么一种惊奇:怎么英国为了给我助兴,居然尽力表现出一副英国的特色;然而,如果这种感觉并不强烈,那么惊奇则会更大,而所有的快乐也就无从说起了。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又像一个来访的精灵似的坐在那里,就像当初在阿德尔菲饭店的老咖啡屋一扇窗户里的小桌旁,它坐在我的对面吃早饭。当时还是那座没有扩展、没有改善、不羞不臊的本方本地的阿德尔菲。利物浦不是一座浪漫的城市,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烟雾迷蒙的星期六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因为它勾起了我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去国离乡时希望有的那种情绪。利物浦早就表现出了这种特点--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二十四小时以前--那时人们放眼望过寒冬的洋面,爱尔兰海岸那奇异、阴暗、寂寥、新鲜的景象依然可见。我们还没有上岸进城,这种特点就更加真切了,黑洞洞的轮船在黄乎乎的默西河上瞎撞,上面是一片低得好像碰到轮船烟囱的天空,周围是极其昏黄摇曳的灯光。
空气里,城市里,已经出现了几分春意;没有雨;可是太阳更少--人们心里纳闷,在世界的这一边,天上的那个大白点到底是怎么了;而那灰蒙蒙暖融融的情景在找种种借口变成黑漆漆的一片,它本身就好像是一线希望。这就是悬绕在我周围的情景,当时我坐在饭店咖啡屋里的窗户与炉火之间--吃一顿很晚的早餐,因为我们上岸费时太长。别的乘客已经星散,他们个个胸有成竹,赶火车上伦敦去了(我们只不过是一小撮人);我给自己找好了地方,觉得好像我的印象中有这种独享的财富。我曾把这种印象延长,我曾供奉过它,现在尝到这种全国有名的松饼,听到侍者来来往往时鞋子的咯吱(什么东西还能像他高度专业化的腰板那么富有英国特色呢?它所显露的是一个富有传统的国家),报纸在手里沙沙作响,我却激动得读不下去,于是那种印象又完全可以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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