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新制服,这位小个子少尉前去瓦仑斯团部报到;由于穷困,他不得不步行了很长一段路程。他年轻的心里激荡着三种想法:蔑视和利用他的同事们,他们多半头脑空空而又夜郎自大;摆脱贫穷;努力学习以统治他人。手段与目标是一致的,他将充当岛民斗争的领袖,然后成为科西嘉的主宰。
驻防城镇的生活十分单调;当然,年轻人应该学会跳舞,品赏花花世界的乐趣。他尝试过,但很快就放弃了。他过度的骄傲迫使他设法掩盖自己的寒伧。不过,与律师店主等市民阶层交谈,会听到大量新奇的信息,了解到那些巴黎青年贵族梦想不到的事情。这一切是真的吗?伏尔泰、孟德斯鸠⑥以及雷纳尔④作品的精神,这么快就传播到了下层,深入到了外省的小资产阶级之中?这些先知者所鼓吹的运动真的已经开始了?革命真是快要爆发了吗?
国外出版的书籍呼吁革命,阅读就像呼吸一样自由方便。当独自一人读完了图书馆内所有的书籍后,他便用省出的一两个法郎,不时去买本新书。是的,这个青年住在一家咖啡厅的楼上,隔壁打台球的声音挺烦人,但搬家也挺麻烦,他仍住在原处。在个人生活上,他十分保守和随便。
他情绪如何?请你自己判断吧,像他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他热切关心国家与社会。他坐在台球室隔壁那间屋里:脸色灰白,孤独,屋里热气蒸腾,十分憋闷。当他的同事们值过短短数小时的班后,纷纷外出赌博,或找女人寻欢作乐之际,这位憔悴的少尉却在如饥似渴地苦读。他本能地感到哪些是将来会用得上的学科,而且只读最有用的东西:炮兵学,其原理与历史;攻城战术;柏拉图㈣的《理想国》;波斯、雅典和斯巴达的宪法;英国史;腓特烈大帝的作战史;法国财政;鞑靼人与土耳其人,他们的礼节与习俗;他们国家的山川地形;埃及史以及迦太基史;介绍印度的书籍;英国人对当代法国的著述;米拉波⑨、布丰⑩和马基雅维利⑩,瑞士的历史和宪法;中国、印度和印加⑩王国的历史和宪法;贵族史和罗马贵族罪行的故事;天文、地理和气象学;人口增长的规律以及死亡率的统计。
他不只是翻翻书页浏览而已,而是认真阅读和研究。现在还保存着的拿破仑大量的读书笔记,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认。这些笔记和批注,有的已印了出来,约400页。这里面有撒克逊七头政治的地图,附有三个世纪中的帝王表,有古克利特岛的竞走;有古希腊在小亚细亚的要塞表,有27个哈里发的统治年代,他们的骑兵实力以及他们妻后的不轨行为。
笔记中最常见的是关于埃及和印度的章节和摘要,甚至还包括大金字塔的大小以及婆罗门教各教派的名单。拿破仑还抄录了雷纳尔的一段话:“鉴于埃及地跨两洋,位于东方与西方之间,亚历山大大帝曾设想,把世界帝国的首都建在埃及,使埃及成为世界贸易的中心。这位最最开明的征服者意识到,如果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把所征服的国家联合为一个大国的话,那就是利用埃及来作为非、亚、欧的连接点。”30年以后,拿破仑仍能背诵这些话。他经常阅读这一段。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写作,写过10余篇文章和设计方案:炮位的布置;论自杀;论王权;人类的不平等;科西嘉,最重要的是科西嘉——都是文章的题目。卢梭这位当时最受欢迎的作家,被拿破仑的讲求实际所打倒。这位青年军官正在摘录卢梭对于人类起源的观点,载于《论人类不平等之起源与基础》。忽然,摘录中止,拿破仑在笔记中写道:“我对此说一个字也不相信。”接着,他写下了两满页的反对意见。“首先,人类并非孤单独居,他们也非游牧流浪。他们是幸福的,他们散居,因为他们人口少,无须密集生活。当人口增多增密后,从他们长期蜷居的洞穴里进发出想象力;自信、热情和骄傲哺育了他们的头脑,于是,出现了形容憔悴、胸怀大志的人们,他们把持事务,主宰着形形色色的青年纨绔子弟和放荡淫浃的浪子们。”
我们难道不是已听到了拿破仑挣脱枷锁的郎当声吗?他心怀种种雄伟、非凡之想,却囚于阴暗的洞穴。我们难道想象不出这位青年作者的模样吗?神色苍白,充满对同僚们,对那群油头粉面勾引女人者的愤恨。
去他们的,这些家伙,都是些法国人!于是他又专注于海岛故里。为了维护科西嘉的权利波拿巴提出了新的社会学观点。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试想,这是何等荒诞,竟说上帝的法律禁止人们去挣脱强加于他们的枷锁!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每一个篡位的弑君者,都会受到上帝的保护,而他如果篡位失败,本该会掉脑袋的。因此,各国人民有一切正当权利来驱逐篡权的君主!科西嘉人的情况不也是这样的吗?……按照一切正义的法则行事,我们既然已挣脱了热那亚的枷锁,也同样会挣脱法国的枷锁。阿门!”
与此同时,这位天才的雏鹰正准备展翅起飞,这一冲动,驱使着拿破仑开始着手撰写关于科西嘉的小说,以及其它几个短篇。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法国的仇恨,但他却一篇也没写完。为贫穷、热情和情绪所激励,拿破仑仍念念不忘于他的事业。他幻想着统治世界,但要依靠枪炮作工具。“除了工作,我没有其他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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