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的关系日益恶化,爸爸对我们姐弟的暴力也随之升级。
一个冬天的早晨,醒来后发现下雪了。妈妈从前天就没有回家。快到上学的时间了,我坐在妈妈的梳妆台前,用妈妈的电熨斗整理睡乱的头发。爸爸沉着脸起了床,从一直通着电的电饭锅里盛了一碗饭,又加热了咖喱,浇在饭上,放在桌子上。
“没时间了,不吃了。”
“快点吃。”爸爸用同样的语调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要迟到了呀。”
爸爸站起来,从梳妆台上抄起镜子,照着我的脑袋使劲砸了过来。镜子摔裂了。我一时被吓蒙了,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外面下着雪。我坐在教室里,由于愤怒和屈辱,浑身就像打摆子似的不停地颤抖。老师问我:“你怎么了?”让保健委员陪着我去保健室看病。我一直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放学。从这一天起,我在保健室呆的时间比在教室呆的时间多了起来。
爸爸可能也不愿意看到我,经常在汽车里睡觉。
我的内心有根弦断了。闹钟响了我也不能起来去参加早锻炼了。脑子虽然清醒,身体却像被铁丝捆着似的动弹不了。我也不去参加俱乐部活动了,而且是最恶劣的无故不参加。连着一个星期没参加之后,部长把除名通知送到教室来了。
退出网球部后,我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迟到了。有时睁开眼睛一看表,已经是中午两点多了。有时是班主任的电话把我吵醒,我就让妈妈谎称我发了烧,起不了床。由于通信簿的迟到理由栏要由家长填写,我就越来越多地模仿妈妈的笔迹,写上感冒。我常常在街上转悠够了,下午才去学校。老师讲的课越来越听不懂了。成绩落到了一百九十名左右。即便如此我下面还有两个人,这使我很奇怪。
为了能经过横滨站,我不再坐离家近的公共汽车,买了地铁月票,从相铁线的西横滨站上学了,到车站要走二十分钟。横滨站里Joinus、MORE’s、CIAL等商店一家挨着一家。我把吃午饭的五百元攒下来,放学时去地下街吃黄油拉面,或在麦当劳吃奶酪汉堡包和炸薯条。然后在人群中一直游荡到电车快没有的时候,坐末班车在西横滨站下车,去稻荷台学校旁边的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开始学抽烟。爸爸经常从店里拿礼品烟回家,所以家里总有各种品牌的香烟。
——吸第一口时,我把烟吐了出来,后来就深深地吸了进去。听人说抽第一口时都会呛着,可我却深深地吸进了肺里,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那一阵子,姨嫫让我去她的美容院帮忙。我干的一般是递烫发卷或打扫地上的头发之类的活儿。成人式那天,姨嫫突然让我给客人化妆,姨嫫告诉我:“客人要职业艺术家的妆。”
然后姨嫫把化妆盒递给我,我自己都没化过妆,却给二十岁的女性的脸上涂眼影和腮红。这样画了五个人后,我渐渐得意忘形起来,竟然像专业化妆师似的用起了毛刷,别提多滑稽了。姨嫫鼓励我说:“美里画画儿好,化妆也很有审美感。”下班时,还比平时多给了我两千元。
姨嫫烦恼了一年多后,说:“今后不会英语可不行了。”于是把里惠和悠真送到美国去了。他们两个进了威斯康星州的小学,可是悠真没过半年就回日本了。留在美国的里惠打来电话说,原因是和美国后母及两个异母兄弟合不来。
“八王子桑琼”的公司破产也是这个时期。桑琼突然打来电话问:“能不能借点钱?”妈妈和爸爸都存不下钱,不可能有钱接济他们。“我哪有钱借给你呀。”妈妈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多做解释就挂了电话。听妈妈说,后来他们被债主追着要债,好长一段时间没和我们联系。几年后,他们夫妇开了个拉面铺,生意还不错。桑琼夫妇辛辛苦苦地干活还债,又过了几年,在八王子市内又开了两家拉面铺。妈妈听说表哥和夫考上了上智大学后,深深叹了口气,说:“成功的人无论遭遇多大的灾难也会成功的,失败的人无论多么幸运还是会失败。咳,真烦哪。”
另一个“大马桑琼”不停地变换职业,频繁地往来于韩国和日本,最后在日本干起了推销晾衣杆的买卖。在街上看到谁家没有晾衣杆,就摁人家的门铃,即所谓上门推销。据说艺人出身的出众口才助了他一臂之力,使他赚了钱。听“大马桑琼”说,要是看见哪家没有凉台或凉台太旧了时,就一个劲说服人家安装凉台,帮着联系装修店,来抽取介绍费。
初中二年级时,迟到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我经常沿着午后静悄悄的坡道去学校。途中有条近道,要爬一段很陡的台阶。台阶右边是一片墓地,常年飘散着燃香的气味。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上过的学校差不多都挨着墓地。最初入学的小学,转学后的小学,横滨共立学园都是。望着墓地,我感觉在学校和在家中的紧张神经渐渐放松,平静下来。我和死人在一起觉得比和活人在一起更亲切。在我的书包里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书,因为我只能和死人才能敞开心扉来对话。活人注定会伤害我,而死人会原谅我,会安慰我。我坐在倒数第三个台阶上望着墓地,死者们仿佛在向我招手。他们用怜悯的眼光注视着被遗留在这个世界上,茫然不知如何与活人们相处的我。有时,我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会感觉到这种视线,不由得环顾四周。我和现实错轨了,也许死者就是从这缝隙中来窥视我的。
初一时忠实遵守校规的学生们,到了初二也开始违反校规或搞恶作剧了。
最流行的动画片《横滨银蝇》和《不可一世的猫》里的主人公一剪成短发,大家都跟着剪发,原田知世一登场就开始流行他的发型。我们喜欢在裙子兜上别个带铃铛的别针,把鲜艳的小梳子插在胸前的兜里,并且很时髦地用袜带把袜子绷紧。那时候和现在不同,觉得长及脚踝的长裙很漂亮,大家都用吊带把裙子吊高到学校规定的高度,等到放学回家时再放下来。
我们常常在课堂上撕本子写纸条,折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十种以上),趁着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传纸条。内容一般是老师和同学的坏话,或放学后去什么地方玩。有时也进行人缘投票和美人投票。
躲在前面的学生背后喝橘子汁、吃东西、玩东西、看漫画等等也成了家常便饭,也有的学生吃零食被老师发现的。老师们也研究对策,趁学生去礼拜堂时,搜查书包、课桌、储物柜,一发现违反校规的东西就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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