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我照例到邮亭去买了当月的《世界日寸装之苑——ELLE》。里面有一篇谈中年妇女皮肤护理的文章，配的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世界超级名模琳达．施皮林的大幅脸部特写照片。这是一张真实的脸，我因为已经很不习惯从美容时装杂志上目睹这种真实而大吃一惊。进而比较喜悦。这张脸上，额头、鼻梁和颧骨处布满了雀斑，内外眼角都牵出浅的但是密的皱纹，肤质干燥、缺乏弹性。在去除了遮盖霜、粉底霜和粉之后，世界级大美人的脸也不过如此，这似乎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切实的安慰和切实的鼓励；每每当我们回家洗完脸揽镜自检时，心情就平和了不少，再设想一下自己的三十九岁，也就没有那么严重的惶惑了。
将美的事物倾斜着与自己比，这是人性的基本特征之一。尤其是女人。我就是这样，怕是这辈子也难改了。可是，施皮林的照片在给了我最初的“不过如此”的幸灾乐祸之后，她那双静气的眼睛却让我心虚。她能如此自信安详地面对镜头，这就是优秀。她知道她自己美，到了八十岁依然还是美的。心无杂念，美就臻于一种莫名的境界，迎着全世界挑剔的目光，我可以用斑点、皱纹和白发来征服你们——美了一辈子的女人才是大美人，像法国的凯瑟琳．德纳芙、意大利的索菲亚．罗兰和美国的菲．唐纳薇，她们个个都有这种不可动摇的狂傲。斑点是美丽的。聪明的女人拒绝接近完美无瑕。为什么主演《泰坦尼克号》的列奧纳多．迪卡普里奧会赢得全世界各个年龄段的女人狂热的爱慕?因为他的不完美，他那张奇怪的脸，他的雅气、性感、随意、放浪、迷惑，还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毒辣气息。他是一个界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情人，有一种天生的黑暗的美。列奥纳多曾主演过描写法国诗人兰波和魏尔伦同性恋故事的影片《全蚀》，他演兰波，太合适了。迷人的就是列奧纳多这种邪气的俊美但有缺陷的男人，一个男演员长得像阿兰．德龙和汤姆．克鲁斯那样无可挑剔，也就乏味了。
美国文学评论家苏珊．桑塔格女士在其《加缪的札记》一文中有这样的妙语，“伟大的作家要么是丈夫，要么是情人。有些作家提供一名丈夫所具备的严肃稳健的美德：可靠、易懂、慷慨和体面：而在有些作家身上，人们看重的是情人的天资：性情气质的稟赋，而不是道德的高尚。众所周知，为了换取兴奋的感觉，给自身注入强烈的激情，女人总是容忍自己情人身上的某些品性——沉郁、自私、不可靠，甚至野蛮——而这些品行在她们的丈夫身上是永远也不会看到的。同样，读者也容忍晦涩难懂、窘困迷乱、痛苦的实情与谎言以及语法上的错误——只要作家允许她们品味罕见的情感和危险的体验，作为补偿。”
女人的好奇冒险尤为突出，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阅读取向上。上帝给予女人的礼物就是挚爱丈夫的心性和欣赏情人的眼睛。这双眼睛会在不完美但迷人的景象中获得更有底气的美，会在皱纹和斑点的侵袭下慢慢地优雅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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