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真甜。笑得一派天真。这种笑,还不是微笑,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种本能的、自然流露的、发自内心的笑。
张曼玉演的阮玲玉也笑,可一笑,就是疲惫,就是无奈,就是沧桑。
阮玲玉这种三十年代初未经离乱的天真的笑,是九十年代的张曼玉怎么也笑不像的。
书摘1
有些人看来,蒙太奇之于电影,有点像英语四级考试之于大学毕业生。四级不过,拿不到学位证书。不知道蒙太奇者,再怎么说,终究不过是外行看热闹。
小时候不懂,把那些言必称“蒙太奇”的人一律视为高人。看电影嘛就看电影,还来个“蒙太奇”,多深奥!不识相的我常常刨根问底:“到底什么是蒙太奇?”那些高人们闻言微微含笑,眼神恳切,作俯视众生状,对处在迷茫状态的我深怀怜悯:“蒙太奇都不知道?”但是,再不多说一字。
到底什么是“蒙太奇”?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后来才知道,其实特简单。蒙太奇和“巧克力”、“水门汀”一样,是根据外文单词音译过来的汉字。蒙太奇,源于法语,原意是连接、组接。用在电影里,单一的镜头就像一张张照片,蒙太奇就是把静止的照片和照片连接起来,串成一部电影。说白了,这功能和缝衣服的线和机器上面摁个螺丝钉的道理没什么两样。
电影里充满着蒙太奇。有人甚至说:没有蒙太奇就没有电影。可是,刻意去说蒙太奇,其实很奇怪。
《庄子》说:“鱼相忘乎江湖。”鱼自由地生活在水里,不会意识到水的存在。就像人不会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空气中一样。边看电影,边问:“什么是蒙太奇?”就像生活在空气里的人问:“什么是空气?”
不知道空气的化学成分的人照样好好地生活着。不知道蒙太奇的人照样可以快乐地看电影。看电影,好玩就行了,真没必要知道蒙太奇的存在。就像吃菜,好吃就行了,没有必要知道是按什么食谱做的。
某日,和喜欢美食的某小姐去季风书园,老板神秘地递上薄书一本,名日:《随园食单》,乃明代才子袁枚的私房菜单也。小姐捧在手中,两眼发绿。恨只恨,季风书园不是季风大酒店,不然一定立马撩袖围裙、操锅运勺、依法烹调之。
一周后,我又碰到这位小姐。是否按食单所记实践过?她柳眉倒竖:做过一次,难吃得要命,全部送进垃圾桶了。
可见按着食谱未必能做出美味佳肴。研究蒙太奇头头是道的未必能拍出好电影。
出去采访,无数次跟老阿姨们自我介绍:我是某某电视节目的导演。
“哦.这个节目经常看的。”一副老相熟的表情。
几秒钟之后常会又问:“怎么没看到过你?”免不了一通解释:你们看到的是主持人,导演在幕后工作,不上镜的。想像得出导演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躲在某个秘密的角落,不知道在干点什么勾当……
也有喜欢出镜的导演。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就在无数部自己的影片里露过一小脸(大脸?胖脸?)。这成了他的一大爱好,像小孩喜欢咬手指一样。
他最拿手的角色是行人。在《西北偏北》、《眩晕》、《三十九级台阶》、《绳索》、《谋杀者》、《怯场》中,他都演穿过马路的行人;在《房客》中他演围观的行人;在《失踪的女人》中演沿着泰晤士河散步的行人;《精神病患者》里出现得最多,一共演行人九次。其次是以照片形式出现:《救生艇》、《电话谋杀案》里他出现在剧中人手里拿着的杂志报纸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无名氏:《爱德华大夫》里的饭店旅客,《美人计》里宴会宾客、《后窗》里修钟、《撕破的帷幕》中他怀抱婴儿、《帕拉亭案件》中手拿大提琴、《擒贼记》中看杂技、《玛尔尼》中在医院走廊溜达……忙是忙得来,多得都数不过来。
“猜猜看,希区柯克在哪里?”作为一道竞猜题,下次可以推荐给《智力大冲浪》的小辰老师。
作为演员的希区柯克,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不说话,不笑,远远地出现在不经意的角落,不看镜头,神情紧张,不化妆,依旧一副西装笔挺的英国绅士做派。一句话:怎么演都是他自己。
有人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表明,此片乃“希记”正宗,谨防假冒。
也有戏份较多的导演。法国新浪潮大师特吕弗拍过一部《以日作夜》,说一个剧组拍电影的故事,打破幻觉,写尽了银幕后不为人知的种种内幕。他自己出任剧中导演一角。自己演自己,不用体验角色,培养感情,演来得心应手,不着痕迹。特吕弗以身试镜,向观众控诉:导演的苦。实在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也有不演自己的导演。意大利大师帕索里尼在《十日谈》里演画师,《坎特伯雷故事集》里演英国诗人乔叟,都是在一段段小故事中间出现。他老爱瞧着镜头。经常画面上布满他一个人的大脸。目光灼灼。好像提醒观众:怎么样?这些都是我的安排。
都说导演是演员的一面镜子。演员看不到自己的表演,所以才有入门时对着镜子练表情的土法。片场不可能备有镜子。演员通过导演,知道自己演的戏“过了”还是“收了”。
那么,如果导演自己演角色,“镜子”自己去演戏了,谁来当那面“镜子”呢?如果是电视,可以一遍拍过,导演马上跑回去,叫摄影师把片子倒过来再看。如果是电影的话,胶片马上冲不好,那怎么办?
还有导演当主角的。远到卓别林,近到北野武,从头到底一人演来,几乎没一个镜头没有他。
这怎么导演?真是不敢想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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