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满族正黄旗人,清代著名词人。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他有着一段极富戏剧色彩的人生历程。许多在别人看来非常矛盾,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和谐地交融在他的生命中:生为满族人却痴迷汉文化;身为权相明珠之子,康熙帝一等侍卫,身处喧红闹紫,高门广厦之中,心却游离于繁华热闹之外;地道的满族八旗子弟,结交的却都是大他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的汉族落拓文人,走在仕途,却一生为情所累。生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的他却过得并不快乐,翻开他的《饮水词》,满篇的“眼泪”,“伤心”,“断肠”……刚刚而立之年,风华正茂之时,却因一场寒疾而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本书以独到的视角,生动优美的笔触,直探传主的精神世界,揭示其凄美悲情的人生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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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伴着天边几声滚雷突然倾泻而下。不一会儿,眼前就是一片白雾,地上像是锅里煮沸了的水,冒着白泡。我吃力地撑着伞,沿北京什刹后海北岸那条让雨水浇得湿漉漉的小径缓缓而行。然后,迈进路北一扇高墙环护着的朱红色大门。
大雨滂沱中,这座古色古香的园林式庭院静寂悄然。绿草铺地,花木扶疏。环抱粗的知春柳、苍老的国槐、乔松古桧、悬罗紫藤……而在蓊蓊葱葱、深翳森蔚之中,朱红色的亭台楼阁、曲廊轩榭时掩时映。一池碧水环园而流,急密的雨丝打在水面,发出有节奏的、好听的音响。
一切都独具匠心,而一切又自然无痕。一切被大雨冲刷得鲜亮如新,而一切又在水气、雾气织就的薄纱里扑朔迷离。
这是座不同寻常的古园。岁月的沧桑更使它蒙上一层庄严神秘之感。说不清它已换了几代主人,但从园子的规模,你便能想像出这些主人的名字一定足以使他们那个时代的人肃然而立。如今,它已开放为一座故居纪念馆。
没有别的游人。我在水雾氤氲中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了它们。
那是两株平常极了的老树。更准确地说,是两株衰老的灌木。三百年的风风雨雨,它已不堪重负。黢黑斑驳的树干弯曲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就像一个被艰辛压弯了腰的老者。枝杈已经稀疏了,只是那叶子在雨打风吹中依然碧绿。
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两株夜合花吗?站在雨地里,我痴痴地望着那树,想透过厚密的雨帘发现什么。可是除了风雨中轻轻摇曳的枝叶外,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些花该开了呵!”我失望了。
“莫不是它太老了,不再开花?”这个念头一闪,不禁有些黯然。
还是不甘心地找到园艺师,他告诉我,花仍然每年都开,只是今年的在不久前开过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那首咏叹夜合花的诗,明明是那年的今天写下的嘛。”我又久久地、固执地徘徊在那树下,想找到答案。
“准是过了几百年,地球变暖、花期提前了。”我为自己突发奇想,笑了。失落中多少有些安慰。
我是等了好久,专等到这一天才来的。来凭吊一个人,一位年轻的诗人。
他曾是这所园子的主人。三百多年前的今天,也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也是在这所园子里,就在这两株灌木前,他与友人聚宴酬唱,写下他生命中最后一首诗《夜合花》,便一病不起,七天后告别了人间。
他仅活了三十一岁,不,还不满三十一岁,刚刚而立之年。恰似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华光异彩,却瞬忽即逝。然而那生命的璀璨美丽,那诗章词篇的忧伤而挚情,却永久地留下了,让他身后的人为之哭、为之歌……
又一道闪电,接着,一个炸雷。雨,更狂烈地从天而落,像是在哭泣那颗睿智又忧郁的灵魂。夜合花在风雨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诉那个凄美动人的、关于一个生命的
故事。
笔者
1992年6月24日
于北京宋庆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