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
夜深了,窗外只剩了唧唧虫声。
秀姑还在灯下专注地纳着鞋底。一豆孤灯陪伴着她,灯光将她摇曳的身影投在土夯的墙壁上。她面前的案桌上,六双大小不一的簇新的白底青布鞋一长溜摆着。那鞋,针脚细密匀实,做工精细,那是秀姑为她的孩子们做的。完了手头这双,就是七双了。秀姑共有七个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的七坨肉。七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分布在这幕阜山里的坑坑埂埂上,分别由他们的生父养着。天就要转凉了,孩子们再不能光着脚丫子出去了,山里风硬,孩子脚嫩,要皲裂的。一想到这儿,秀姑的心里就像是塞了团破絮般梗梗地难受。
岭背蛮牯捎话来,明天他就要来背秀姑去,背去了,蛮牯就是秀姑的第八个男人。秀姑要在今夜把最后一双鞋赶出来,让娘托人给孩子们捎去。一想到蛮牯直勾勾的那双眼和劲鼓鼓的那身肉,秀姑不由得心里有些发虚。
要论人品,秀姑没得说,人长得白白净净,水灵娇嫩,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鲜活得眉毛眼睛都会说话。这模样;山里汉子见了,哪个不动心!可偏偏一双腿瘫了,下不得床,挪不动半步,就是这双残腿把秀姑害了。秀姑被那些讨不起老婆的山里汉子背来背去,满足了他们的那事儿,为他们生儿育女,续继香火血脉。
秀姑打十七岁被枫树坳黑皮背去算起,到如今满打满算十二个年头,秀姑就先后被七个男人背去过,做过这七个男人的女人。
秀姑今年二十九岁,人还是有模有样。从十七岁起跟了黑皮,她肚皮饿着却从未空着,偏偏她的肚皮又特争气,被七个男人背去,就给那七个男人每人生养了一个带雀雀的娃儿,直把那些男人一个个给喜得整天笑得像晒裂了的茶子壳。秀姑成了生儿育女的机器,借窝下种的母鸡。
秀姑稍微一闭眼默神,那几个活脱脱的娃儿就会跑到眼前,异口同声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妈妈”。一想到这儿,秀姑心里就撕心裂肺般难受,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呀,秀姑能不心疼么?
秀姑恨自己无能,她能生他们,却不能亲手抚养他们,孩子生养了一大堆,却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到如今还只是一豆孤灯,形单影只地陪着她苦度这难熬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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