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可采莲<br> 孩提时,读过一首与莲花有关的古词。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当时的感觉有点似模糊的现代派绘画。虽然生长在南方,我却还没有见过一亩一亩的大面积的莲花。在民间口语里,莲花,俗称荷花。<br> 第一次惊叹莲花之美,却是在很北方的京城北海公园。<br> 那是我到北京读书的第一个暑假,我没有回家,选了一家私企打工。那家文化公司就在离北海公园二站路的南池子胡同里。入夜,很寂寞。室友是一位鲜族女孩。她说,我们去看荷花吧。已经是暮色苍茫,但是,"莲叶何田田"的茂密,绰约,在初见的一瞬间还是震撼了我。入夜,月色下,莲花更加神秘而独立。<br> 我们很自然地选了紧靠莲池的长廊坐着。女孩子之间细密的,与爱情有关的故事也就很自然地汩汩流淌了开来。一直到守夜的人提着灯笼过来,催人走。而在我看来美如莲花的路灯,在我们的身后一盏一盏地熄灭。连着三天,我们都在那一时刻坐到那里,守侯着一池美好的莲花。身上是洗梳之后换上的干净新鲜的衣裙,长发也湿湿地,在夜风里等着凉干。也有倜傥的少年人,上前来搭讪。可是,我们两个人,象满池的莲花一样,矜持而沉默。等他们过去了,我们的笑脸才象莲花般盛开,只开给自己看。<br> 第二次为莲花倾倒,是在四年后。靠近西三环的紫竹公园里。我那时刚刚毕业,一个人租住在附近的一个一居室里。心情郁闷而无助。在偌大的北京,朋友不多,前景堪忧。也没有爱情。经常整个双休日就闷在房间里写稿,觉得自己就是一架无聊的打字机器。那天,出门原是为了觅吃食。走着走着,却好象被什么牵引着,就进了紫竹园。又走着走着,几亩大的莲花塘,就梦境一样把我罩了进去。<br> 有红莲,竟然也有白莲。竟然还可以买了票划船进池塘里漫游。我游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把随身带的晚餐钱都划了进去。夜深,划船的工人要收工了。我可怜兮兮地问他,我可否折一枝莲花带走。他很决绝地摇头。并且觉得我很没有教养似地,瞥我一眼。我笑,反倒轻松起来。那么,这一塘莲花是不会被任何人毁灭的,是吧。<br> 在那个莲花盛放的半个月内,我记不清去了几次。也不怎么划船了,就绕着荷塘慢悠悠走二三圈。忍不住在电话里告诉一个女友,说我这里荷花飘香,你来吗。她来了,却还带来了她正在热恋的男友。我陪着他们走在荷塘的边沿,心情的落寞,使我很渴望潜入塘底,也变作一枝盛大的莲花,日日开放在谁的眼里和心里。<br> 一晃,又是多少年过去了。就在昨天,我突然发现,我所住社区的回龙园里,竟然也已经"莲叶何田田"。有几十盆栽种在大筐里的荷花已然盛开。竟然还有放养的小鱼儿,轻松自在地,在那里来来往往地嬉戏。<br> 虽然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亩一亩的莲花相比,她们只是一小族群。甚至只谦逊地待在池塘的一个小小边角。但,她们的美丽,她们的芬芳,却是无与伦比的。因为,她们是开放在我的家园里。她们亭亭玉立。虽然是浅浅的,就象我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根基不深,却已然和这块土地,筋脉枝叶,丝丝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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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批评家陈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