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直被母亲像水晶玻璃般护养的女孩,在她十八岁那年,却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这次打击,不但使她身心留下了永远的创伤,而且造就了她的性格和命运。直到多年之后她和一个有妇之夫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才真正得到了释怀,才理解了母亲与村长间发生的一切。而在十八岁那年,她对母亲却只有痛恨和绝望。就在那一个深黑的夜晚,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形象,仿如她心灵里伫立的一座灯塔,在黑暗中刹那间坍塌了。怀着一颗创伤的心,她在无边的黑夜里凝视着这个苍茫的世界,对生命的意义开始质疑,对一切美好的东西开始质疑,甚至对自己成长中所获得的每一份爱,她都用怀疑的眼光去审视----她生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粤北地区一个极普通的山旮旯,一山连着一山,层层叠叠,看不到山外的世界。那一两条被踏出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山脚下可见稀稀落落的土瓦房,偶尔可见袅袅娜娜的炊烟,安然幽雅地飘拂到山腰,与一朵朵白雾融汇在一起。村中偶尔传出的一两声狗吠,更添了山村的寂廖与宁静。田间总可见一两个村民埋头干活的身影,烈日下他们戴着斗笠,雨雾中他们披着蓑衣,弓着背,弯着腰,那么细致投入的劳作,常常让人体味到苦难之外的优雅。经历了七十到九十年代,在这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她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变化。有那么多的山民,他们一辈子也没走出过山林,在山里生,在山里死,然后埋在山上的泥土里,滋养了山上的杂草,杂草又培育出一个个新的生命,世世代代,周而复始。而她——生出来就被父母抛弃于荒野的林晨雪,长大了却注定要走出山外去!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站在屋后的山顶,眺望着对面的远山,缈想那山外的世界——当然,山外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描摹不出,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像一只羽翼丰满的小鸟,翱翔到山外的世界去。三岁以前,她几乎是在妈妈的小背带里成长的,因为没有爷爷奶奶带,父亲在外工作,母亲承担了家里的所有事务,一边耕种一边带孩子,只要外出种地,妈妈便把她勒在背上。四岁开始,她便独立看家。一次在和伙伴玩家家时她不小心碰倒了伙伴砌的黄泥屋,一个稍大的男孩狠狠推了她一把道:你走开,你是野仔,是山里捡来的野仔,我们不跟玩!其他几个小东西也跟着说“野杂仔,我们不跟你玩。”她哭着回了家,妈妈不在,她就泪眼汪汪的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等妈妈。妈妈扛着锄头回来了,在门口的地堂上,她扑上去哇地哭出来,抽着鼻子告状:“阿妈,他们说我是山里捡来的野仔!?”妈妈一手环着她,一手放下锄头,充满慈爱地帮她抹了把泪道:“阿妹,那些死仔乱讲,别理他们。”后来,常有人嘲笑她是山里捡来的野孩子,生性敏感的她,不再喜欢加入伙伴们的队伍,她常常一个人在山里玩,摘摘野花野果、挖挖蟋蟀蚯蚓、捉捉水里的蝌蚪,或是静静地坐在阿公屋(小庙)旁,看地上的蚂蚁爬行,或是仰头看看苍茫的天空,遥想妈妈描述的仙女的模样。她的孤僻、内向和善于旁观的性格,从这一年开始慢慢形成。
记得有一次,她独自跑到一个山坳里摘野石榴花,一个放牛的老伯呵道:“喂,阿妹仔,山上有鬼的,你咁胆大,不要被鬼吃了喔。”她看着那牵着牛绳的弓背老头,不出声,心里道:放狗屁!这一年她七岁,但她心里已得出一个结论:人世间,既没鬼,也没神,更没有奇迹!因为从四岁开始,经过三年独自在山上的观察和体验,什么奇迹她都没碰着:既没从天上飞来一只衔着金块的老鹰,也没从地上跳出一只会说话的青蛙,更没有从“阿公屋”里流出一条有灵气的青蛇或是从坟地里飞出一对蝴蝶····看着山上一个个白色的坟墓,她知道里面的尸体慢慢就变成了泥土,人类原本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生、老、病、死就像任何一花一木的兴衰一样自然!因此,鬼神永远是人类自己瞎编出来欺蒙自己的鬼话!
妈妈对她宠爱有加,因此说她是捡来的,她不会相信。她觉得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娘亲,从不打骂她,有什么好吃的到了嘴边也不舍得吃。每次生产队里加菜或是碰上邻里嫁娶的好事,妈妈总是做做样子吃一点,把自己那份菜几乎全打包回来,红烧肉、油果、腐竹、粉丝,都是她最爱吃的,妈妈留着给她享用几餐。每次上山割草,妈妈总是放下沉重的担子,顾不上喘口气,就从裤兜里掏出她最爱吃的野果。有一次,她双手接过妈妈掏出的一把乌黑乌黑的桃金娘果,却瞥见那个被担子磨破了衣服而露出来的红肿的肩膀,心头一震,手捧着的果子撒了一地,她顾不上检果子,心疼地说:“阿妈,你的肩膀很红,我给你吹吹气。”说着便呼哧呼哧吹起来,似乎吹吹气就会好了。在外行船的爸爸一样疼爱她,虽是很少回家,但一回来,总是对她亲不够,且会带回一两件让别的孩子羡慕死的礼物。她觉得,比起别的孩子,她幸福多了,不但爸妈从不打骂她,也不再生弟妹,不像别家的孩子,五六个的聚在一起像一窝猪崽狗崽,咿咿呀呀经常扭打成一团,或被大人像老鹰抓小鸡般揪住教训。她想:假如我是他们,那才叫惨。有一次,一个触目惊心的镜头永远印在了她的脑海:邻居一个叫光明的小男孩,在和伙伴你追我赶时踩死了一只小鸡,刚巧碰上当爹的挑着粪桶回来,见他正蹲在那死鸡旁,黑着脸一脚就踢了过去,小人仔被踢出好几步远后撞在了一棵老枇杷树上,趴着不动了,做爹的挑上粪桶走出几步后回头见那人仔还没爬起来,才甩开粪桶,惊慌慌跑过去,抱起那血人,已是软绵绵一个,立即疯了一般往田埂跑去,抱到赤脚医生那儿,小光明的眼睛已永远地闭上了——医生说撞坏了头,脑溢血了,那父亲才忽地像杀猪般哀吼起来。
也许是物以稀为贵,晨雪却不一样,她得到了充分的母爱。母亲像珍惜一件玻璃瓷器般精心护养着她。在她记忆中,母亲在她面前几乎没大声过,更不用说打骂,这在母亲去世后她每每回忆起来,还会揪心的疼痛——因为母亲是被她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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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文艺评论家 陈艳冰
作者描绘歌咏的不是物质层面而是在精神层面的苦难和喜悦,这一带有记录性的的心理历程故事,成了一盏指路明灯,使我们刚从校园走出社会的青年人少走许多弯路。同时让我深深感慨一部好书的无穷意义!
——中大毕业生陈秋明
深深迷恋此书——不管是优美的文字,还是深刻的哲理,让我难以舍下。有时想,假如我能得到像女主人公林晨雪那样的女孩,我会珍惜她一辈子!
——广州读者李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