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走出法院办公楼的大门时,正是接近正午的时光,七月的太阳是蓄了一夜加上一上午的精华,正等着正午的时光,来一个淋漓尽致的大放送。苏韵刚刚从17楼的第五审判庭出来,她站在法院办公楼大门口,感觉就好像是站在一个悬崖的边上,那几十级连成的长石阶,就好像是悬崖的边,而长长的石阶过后的大街上的车流,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好像是一条湍急的大江。
苏韵真的有一种更加可怕的感觉,如果说过去的日子被一种渴望挣脱的感觉所折磨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没有了束缚,没有了这个伦那个理的约束,有的只是自由,是那种想象过千万次的自由自在。但是,苏韵突然感觉到,被束缚的日子是安全的,而挣脱束缚后的日子,却是危险的。真的是有一种到了悬崖边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难以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的。她在心里问自己,冉君真的就是自己最需要、最合适的男人吗?
她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对于冉君,她除了爱,还是爱,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来控制他,当然不是完全,苏韵这样的女人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她只是想,想让冉君也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
过去,苏韵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认识苏韵的人几乎对她都有一个定性的评价,这女人太透明。对于这个评价,苏韵认为既不是好的评价,也不算坏,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透明一点,也就会让和自己打交道的人轻松一些。让别人轻松,总不是坏事。
此时的苏韵真的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手续办理得如此顺利,使她来之前所积蓄的所有勇气和执著,也像水一样流走了,同时还流走了她办成后的喜悦。一个攒足了力气的拳击手,到了拳击场上,还没有出拳,对方就倒下了,对于这个拳击手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失败。不是吗?苏韵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没劲儿极了。
本来说好的,一有结果就给冉君打电话,因为有了这一系列的容易,苏韵连打电话的兴趣都少了许多。不过,想归想,电话总是要打的。苏韵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临出门时,冉君给她的电话,冉君在电话里对她说,成不成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你的。苏韵当时就觉得自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声,嗓子就会立即哽咽,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电话点了点头。冉君总能给她这样的感觉,让她真实地体会一些只存在于书本里的词汇,比如:感动、激动、激情、忧伤、优美、优雅、崇高等等。而这一切在苏韵还是一个女孩的时候,就迷恋这些词汇,但是,她生活中的第一个男人秦志伟并没有给她。
苏韵拨通了电话,她说:“是我。”
电话那边就说:“知道是你。”
苏韵几乎每一次都能被这个声音迷住,她能在这个声音里立即进入到一个特定的角色里去,她没有立即进入话题,而是问:“你在干什么?”
对方说:“你说能干什么?创造辉煌和毁于平庸,这样的几率在人生中几乎是相同的。”
苏韵忽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本身就是一个辉煌。”
对方说:“哦,不是,我不是。但是,遇到你肯定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辉煌。”
苏韵的心跳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一直都是这样的,和冉君认识已经两年了,可是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消退过,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已经判了。”
对方没有声音,像是在屏住呼吸。
苏韵却一下子有了一种兴奋的感觉,她希望是这样的,她希望冉君在乎这件事,她希望冉君期待现有的这个结果。因为有了兴奋的感觉,苏韵就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卖起了关子:“你猜结果。”
没想到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粗暴的声音:“我不猜!我最讨厌猜来猜去了。”
苏韵愣了一下,就好像电话线突然岔了线一样,她问了一句:“是你吗?冉君,是你吗?”
对方的声音:“是,是我。”
苏韵非常不安,她想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玩笑,她立即说道:“判了,判离。”
“你说什么?判了?判离?”
苏韵的心一下子紧了,这个声音让她一下子回到了现实,确切地说,是回到了那种站在悬崖边的感觉。她怯怯地说了一句:“是的。”
苏韵说完就用手指一弹,关闭了手机。她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了看眼底那些如湍急的江水一样的车流,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又用手扯了扯衣服,毅然决然地走下了石阶。
这一天,苏韵穿了一件旗袍式的短裙,是浅紫色的底子上起草绿栀子花的图案,整个腰身很妥帖地顺了苏韵的体形,是丰腴的,也是苗条的。用她的好朋友李莎莎的话说,就是非常符合她三十六岁的年龄。李莎莎和她同岁,可是李莎莎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有时竟能让人猜出她只有二十多岁。李莎莎经常对苏韵说:“你真的不显年轻。不过,你就是你,你把每一个属于你的年龄段都体现得近乎完美。”刚刚出了审判庭的苏韵,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那一张脸依然是白皙的,那一双眉眼像是造物者精心设计、丈量以后的认真之作,鼻子倒是知道自己的普通,也就以平平常常的姿态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苏韵的嘴唇像她整个人一样丰腴,嘴略大了一些,倒正符合了当下的审美标准。所以,李莎莎经常跟她说的就是:“知足吧,你。上帝对你不错了,最起码让你生成了一个美人。”
苏韵看了看天,从手提包里掏出了太阳镜,戴了起来。这副太阳镜的颜色是粉红色,据说是流行色,“GUCCI”的。有了这副眼镜的衬托,苏韵的气质显得妩媚又不失高贵。
苏韵站在大街的边上,这是一条干道,来往的车辆像流水一样,似乎没有一个力量能让它的流动停顿下来。她看着那些车流,脑袋一阵一阵发昏,自从自己也开上了汽车以后,她是第一次站在道路的边上,等待着打的。她的脑袋还在一阵一阵地发昏;她几次伸出了手,等出租车已经很近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人:她几乎丧失了辨别一辆出租车是客满还是空行的能力;她突然有些发慌。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显然她还把法院大门的通道给堵了。她惊慌失措地移动着身体,没想到刚刚移动了一步,身后又急速地响起了喇叭鸣叫的声音。她又本能地慌忙一闪,人还没有站稳,又一个喇叭声响了起来。她慌了,一低头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法院的铁围栏边上,把脸>中向了法院的办公大楼,把后背交给了喧腾的车流。
这时,苏韵的头昏简直就变成了又羞又恼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她的体内就好像存储着一腔沸腾的钢水,随时都能>中破脆弱的皮肤。她用手把住了铁围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一个成熟的女人,最大的标志就是可以让蓄满了钢水的身体,迅速冷静下来。这是冉君对她的要求,因为是冉君的要求也就是苏韵追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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