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男的报复
我叫阿男,外号天下头号杂种,今年二十多。我要讲的故事是吓坏一些文明先生的一桩特大阴谋。说得时髦一点,是个超级行为艺术。
说起行为艺术,得做点通俗的解释。
画张画是艺术,雕个塑是艺术,不画画不雕塑做个特别的行为也能成艺术。一群人顶戴虎豹熊猴的头盔在街上赤身裸奔抗议屠杀野生动物制作裘皮大衣,这个环保行动就是行为艺术。三五个人在闹市立交桥下半裸身体摆出不顾死活角斗的架势引得人群像围观一组活动雕塑,也算行为艺术。一个人爬到大烟囱顶上高呼要自杀,人山人海围了上来气垫铺上了布网张开了消防车的云梯举起来了,他呼喊一阵爬了下来,说是做了一个“营救绝望”的行为艺术,又名“都市残存的非冷漠”。
一尊女神雕像肃穆地立在花园门口,当游人惊叹她的栩栩如生时女神眼珠活动露出微笑,然后摘去高冠脱下雪白长袍活灵活现了一个穿超短裙的时髦女郎。女郎丢下女神衣冠抖着金发哼着流行小曲走了,留下神性与人性的题目供人回味。
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多了。
两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血淋淋从一头牛的肚子里开膛钻出来,这是一个行为艺术,当然他们要预先开膛钻进去。把一头猪活生生宰了将还眨眼的猪头割下褪毛烹煮最后压成猪头肉,整个过程拍成录像,是又一个残酷的行为艺术。一头公猪身上喷上英文的“西方”,一头母猪身上喷上中文的“东方”,然后注射上催情剂,公猪母猪在围观的人群中踏着满地白纸交配,这还是一个寓意浅薄的行为艺术。说得粗俗西方文明强暴了东方文明,说得文雅西方文明与东方文明交流。
这种水平的行为艺术我一天就能设计几十个。
一个人抱着吉他躺在地下通道里,唱着几十年前最激昂的歌曲,面前放一顶别着纪念章最革命的帽子接受过往行人的零钱,这也算行为艺术。拿一个牌子,写着“我不是垃圾桶”一动不动站在满地垃圾的风景区路口,这是一眨眼就能想出来的行为艺术。这般鸡零狗碎的行为艺术我不感兴趣。充其量他们不过是活人摆出的一幅画。我要做的是连环画。
它可以算世上迄今规模超级的行为艺术作品。
它的总标题是——“阿男的报复”。
我的报复对象是这座光辉灿烂又肮脏拥挤的城市里有名的文化大院,文化联合会所在地。这里有七八群旧的新的楼房,夹杂着一二十个方的不方的平房小院,活动着有名的和不有名的众多先生女士,写书、画画、跳舞、唱歌、演电影、演戏剧的角色应有尽有。
我就是这个大院里的杂种。
我的父亲就在这个大院里,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一二十个毛色不同的男人都是父亲嫌疑人。这使得我从小成了闻名遐迩的杂种。唾在我头顶的唾沫和秋天的落叶一样多,满天都是白眼让我从小看不见白日的蓝天黑夜的星星。
当下社会上流传着好几个有关杂种的黄色笑话都是从我这儿开始的。
最著名的“三个男人三点水”的段子就是说我的。
一个女人生了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给他起名,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知道她在那个月和三个男人睡过,姓高的、姓孙的、姓陈的。起名大仙说这个孩子应该姓郭,郭字的左上部是高字头、左下部是孙的左偏旁、右半部是陈的耳刀,名该叫海,意思是三个人每人一点水。
其实,我阿男比这“郭海”更乱乎。
我的母亲在那个年代既讨人爱又讨人怜,更要命的是逆来顺受糊涂透顶,使得我的父亲嫌疑人远远不止三个。现在这一二十个嫌疑人都在大院里道貌岸然地晃着,有的人还晃得钵满盆流名扬四海。我就恨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我要实施的报复计划一定是令人发指的。
从我身上出了那么多黄色段子流毒全国,不报复我对不起全国的父老乡亲。
因为家贫志短,我初中毕业就开始在这个光辉灿烂的大院里打杂。杂种干杂活理所应当。烧锅炉看大门搞收发做水暖工,在大院里悠来晃去。后来又帮着几家刊物搞发行。我像是房门上的猫眼,盯着面前过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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