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我都瘦了。”老大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一边伤感地捏捏自己的
脸蛋子。
刘学和老疙瘩正趴在窗户上,远眺校门外一排酒楼饭店的霓虹灯,刘学
目露凶光,“谁说朱门酒肉臭啊,我不嫌臭,现在谁要给我50个羊肉串,我
就是他的人了!”
“贱!”老疙瘩吐了口唾沫,“要是我,开价至少80串!”
我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同时吩咐赵赤峰,“你先用酒精炉烧一锅开水,
我到隔壁去,说下面条儿就缺俩鸡蛋——回来咱们煮鸡蛋吃!”
赵赤峰摇头,“这招儿都用几次了?隔壁现在看鸡蛋看得比老母鸡还紧
呢。”
寝室门咣当一下被踢开,一个肉滚滚的大脑袋晃了进来,“我代表校党
委来看望大家,都死绝了吗?还有没有喘气儿的?”
“华哥来了!”“这回好了,我们有希望了!”一屋子人都欣喜地迎上
去。
华哥叫李伟华,是大三的前辈,本来我们想尊称他“伟哥”,他很敏感
地谢绝了。华哥兴致好的时候,常给弟兄们讲述学校的野史秘闻及各届师长
的风流韵事,号称我们东大的荷马。
“多长时间没下馆子啦,嘴里快淡出鸟来!”刘学从华哥兜里摸出盒烟
,自己点上一支,扔给我一支。
“弟兄们都馋坏了,嗷嗷待哺啊,哥哥你看……”
华哥的脸色马上严肃起来,“我提一个问题,你们谁还有钱?咹?”
房间里顿时死一般地沉寂,我们都羞愧地低下头。半晌老疙瘩脖子一梗
,“你们看我干啥,我就剩下300块钱——隔壁张宽要请客都借他了。”
“唔?这太不正常了!张宽让疯狗咬了?”华哥的瞳孔忽然收缩。
“正常——这小子高中的俩女生来了。张宽他瘦驴拉硬屎,说卖血也要
搞好接待工作,把我的NIKE也穿走了,就是没说请我作陪,哪怕客气客
气也……”
“靠,这么有价值的信息——就是视而不见!”华哥激动起来,“你们
信息工程都教什么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不请,我们不会自己去吗,难
道我们就这么傲慢吗?!”
弟兄们都是悟性很高的,当时就兴奋起来了,“华哥,您的意思是,我
们找上门去,再装作不期而遇……”
“呵呵,换个文学点儿的说法,这就叫邂逅!”
哥儿几个冲出寝室,呼啸而下。沿途受惊的各个房间纷纷探出脑袋,“
出什么大事儿啦?”
“没事儿,没事儿,9点的飞机,肯定能赶上航班!”大家乐滋滋地回
答。
张宽没说在哪儿请客,这难不倒我们,我们当机立断分成两组,华哥、
老大、刘学一组,我和赵赤峰、老疙瘩一组,出校门分东西两个方向严密排
查。
20分钟后,我收到刘学报捷的短信,非常简洁,“托福居,5包房,菜
硬,貌美!”
我们扑到托福居的包房,老大和刘学正帮着张宽点菜。张宽尽量表现得
很惊喜,对应邀出席和硬要出席的客人致欢迎词。鼓掌时我斜眼看去,两位
女生还真有几分姿色。
酒过三巡以后,弟兄们开始露出原形。“鱼,我所欲者也!”老大夹了
一筷子干烧鲭鱼放在嘴里,果然碰上了那位文学女青年崇拜的目光。老疙瘩
与另一位女青年很谈得来,两人从交换对三好街盗版软件的心得体会开始,
顺便交换了彼此的电话、邮箱、QQ号……这俩小子光顾着自己撒欢儿,完全
忽视了闷头灌酒的张宽,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酱茄子色儿。
华哥是善解人意的,吃过主食以后就张罗大家走,“不能再打扰了,你
们老同学多聊聊,我们撤,我们撤!”
半个钟头以后,大家正坐在寝室里心满意足地剔牙,张宽跌跌撞撞地闯
进门,明显是喝高了。张宽的眼光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掠过,每个人都感到了
一丝寒意。
“我恨你们!”张宽从胸腔里迸出一声怒吼。华哥和我赶紧过来赔着笑
打圆场,指着老大和老疙瘩,“过分啦,你们俩确实有点过分啦。”
“没一个好东西!”张宽转向老疙瘩,“钱,我会还你的,五百年后我
连本带利都还你!我还不上,还有我儿子……”
老疙瘩大惊失色,此时张宽已经完全失控,盯上了华哥,“老不正经的
,花花肠子最多……在自己地盘混不下去了,跑这里装什么大瓣儿蒜!”
华哥细皮嫩肉的老脸上难得地泛起一阵酡红,勉强自我解嘲,“冲动是
魔鬼,冲动是魔鬼!”
张宽呜呜咽咽地哭开了,“我,我暗恋了整整三年哪,就是没有机会…
…”
“这里面你爱上哪个啦?”大家问。
“两个我都喜欢……”
见势不妙,我连忙递了一个眼色给华哥,“华哥,要不咱们出去遛遛?
小弟有点事儿正想请教。”
在张宽不断的咒骂声中,华哥和我蹿出寝室,离开宿舍楼百米开外方才
放缓了脚步。
校园里大雪覆盖,一片洁白。华哥和我默默无语,走过冶金馆,走过采
矿馆。夜里小北风一刮还真挺冷,我忙把羽绒服的两个帽子翅系紧了。“有
护翼耶,给你更多的保护!”华哥没话找话。
我满腹心事,没搭理他。两个人顺着自强路,默默地走到“东大红人”
铜像底下。这里号称东大的BBS,大理石底座光滑如镜,从建成之日起,就
被涂满了民间创作的各色流言、抒情诗和污言秽语,学生处和校工多次联合
清剿均无法将其扑灭。某天有位高人在此富有启发性地留下一段帖子:“谁
能告诉我,东大最性感的美妞是谁,最犯贱的傻狗又是谁?”后面是一溜跟
帖,用各种笔迹给出了答案,而且名单还有无限延长的趋势。最下面是一行
白粉笔字,“胡涂乱写——可耻!”
我在台阶上站定了,低着头,吐出一句话:“华哥,我想我有可能是恋
爱了。”
华哥眉头一皱,翻了我两眼,“美女?”
“也不算漂亮,不过,肯定不丑。”
“才女?”
“不是那种小精灵似的,看样子倒不笨。”
华哥盯着我,“王小旗,你确定自己是动了真格儿了?”
“这个,”我合计了一会儿,“反正在班里我第一次见到这女孩,就像
挨了雷劈似的,心脏马上绞痛,胃也开始疼。当时我就想,王小旗,你完蛋
了,这就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终身伴侣啊。”
“还有,”我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我经常会梦见她,而且,梦还是
有颜色的。”
“黄色?”华哥当即想到邪道上去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做其他梦都是黑白的,有她的梦却都是五彩缤纷
的……”
“够了,”华哥面无表情地打断我,“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逸夫楼最东边的阶梯教室。华哥指着后排一张桌
子,“大一的时候我就用这张桌子。”
我定睛一看,桌子的右上角深深地刻了一个“早”字,笔画粗胖,倒像
是华哥的真迹。我不禁肃然起敬,“您这是向鲁迅先生……”
“不!”华哥仿佛陷入沉思,“当初我也曾喜欢上一个女孩,犹犹豫豫
地下手晚了,以致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我这是警示自己,泡妞也须趁早!”
“华哥!”我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走出逸夫楼的时候,华哥回过头问我,“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李蓝,李是李清照的李,蓝是蓝色生死恋的蓝!”(P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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