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日,严家埠像是一锅被煮沸了的开水,各种传言热气腾腾地向空中升腾。都说要变天了,都说解放军要攻打英山城了,都说老百姓的日子要天翻地覆了。
少年严泽光的身上穿着春天的学生装,心里揣着夏天的燥热。他站在笋岗上,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另一种活法。
当隆隆的沉闷的雷声从东边传来之后,严家埠的男女老少看见了,东边的天幕下面有很大的一片真的变了,像冬天的火塘,红得鲜艳,亮得透明。
第二天少年严泽光来到坝子上,挂满了白里透红的宽宽的布条,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像是从染缸里刚刚捞出的绸缎,在春天的太阳下面轻轻飘扬。那情景把少年严泽光的眼睛灼痛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血染的布条。
但是,很快就有另外一个景色把少年严泽光的眼睛灼得更痛了。他看见从坝子下面的小河旁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黄色的军服,腰肢细细的,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女的,个头儿不高不低,眸子黑亮黑亮的,军帽下面的两条辫子乌黑发光。少年严泽光看的呆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女人还会这么好看。
少年严泽光看得发呆,贪婪地看,不成体统地看,就连她手掌上的那块胎记,他都看清楚了,以至于另一个女兵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
从他身边走过的女兵说,喂,学生娃,看什么呢,想嫁给当兵的还是想娶当兵的?
少年严泽光窘迫的恨不得把脚下的石板踩个窟窿钻下去,正要转身逃走,却被名叫红叶的女兵伸手一把抓住了。红叶说,学生娃别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说话间那个漂亮的名叫杨桃的女兵已经放下手中的绷带走了过来,看见少年严泽光,黑亮的眼睛扑闪了一下,惊喜道,还真是个学生娃,你莫不是想参军吧?少年严泽光红着脸说,我就是来看看解放军,没有说要当解放军。再说,我说了也不算,我总得回家问问爹娘吧。
那天后半晌,严家埠严记茶行来了两男两女四个穿黄军装的人。两个男的,一个是解放军的连长刘界河,另外一个是他的通信员。他们刚刚走进门楼,严二先生就迎出门外,打躬作揖咬文嚼字道,大军长官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严二先生赶紧吆喝,他娘,上茶!
刘界河说,据我所知,府上有一成年学生,想参加我军,不知严先生意下如何?
严二先生把眼珠子骨碌了一圈子,突然提高嗓门喊了起来,严泽光你给我滚出来!
严泽光没有滚出来,而是衣冠楚楚走进了堂屋,对伸长了脖子的爹和惊恐的娘说,他们说的没有错,我已经报名要参加解放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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