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蹼
桂花八月盛开
红色巨蹼在起舞
大象尖叫年轻的红卫兵喉结突出
北京来的左臂上的红袖套多神气
为这块布我暗暗决心当小偷
书籍在他的解放鞋下哗哗响
有一页抬起头来晃了一下
我记得是齐白石的虾然后死了
父亲的头发忽然下起了雪胸前挂着黑牌
穿着一只鞋手表上的指针向后倒去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西班牙有个画家叫达利
这个叫做父亲的份子马上就要被拉出去枪毙了
就像电影里那样我渴望看到这一幕由我父亲来演
他高呼后倒下一觉醒来全是假的
红卫兵高举光芒太阳后退三千里春城无处不落雪
黑暗大面积退去箱子瓷碗抽屉日记本信件一样样
亮起来我父亲的舌头终于滚滚流下
他四十岁 交代出如下罪行:
追求我母亲一个三十年代出世的美人
铜匠与商人的后代昆明闺女喜欢数学
性关系开始于1953年
出嫁的那天是7月11日老历说这天适宜婚嫁
那是一个晴天我父亲补充道她母亲在哭
她哥哥穿着毛呢西装她姐姐套着丝绸旗袍
小姨妹捧着红玫瑰他继续交代
他不说普通话在四川老家
有四合院一座金鱼五缸南瓜一架
良田百亩旁边是沱江寒山寺的夕阳是镀金的
食不厌精二十岁去南京读大学
在大学组织过文学社罪行是写诗
“玉阶生白露”念了一句
血就顺着他的耳朵淌下来了
我等待着一声枪响
另一次看见父亲的血是在厨房里
他忽然嚷起来红色的汁液滴在切开的苹果瓣上
我母亲的湖蓝色裙子在卧室深处一闪一闪
性欲
性欲出现在冬天的人有福了
我的季节不合时宜
国家刚刚开始革命
矛头的一端指着天
另一端指向下半身
睾丸们大炼钢铁
我的那一对种子却可恶地
一日日壮大浊流滚滚
我不得不想办法藏匿起
已经进入身体内部的那头
液体猛兽小学都没有毕业
1966年我是五年级男生
我必须成为我自己的驯兽员
它不懂什么礼貌什么地方都敢胡来
在礼堂的后台在厕所空处
闻见香皂的气味看见裸体的马匹
肥硕的棉花云胸脯上方的果园令我长出偷针眼
任何一种臀姐姐们脖颈上的水痕
束发的丝带在石榴树下散开穿凉鞋的脚露出阳台
就在被窝下面搞小动作床板咯吱咯吱响
口香糖味的云雨少年的小天堂
总是藏在黑暗里见不得人细节迅速失去
在春天的每一日在洗澡堂的温水里
在女孩子们的裙子附近最激烈
有一次我和一些孩子旁观批斗会
当教语文的女教师被红卫兵
揪住头发往下按两只真正的乳房
从神圣的课文里掉出来了
我那暗藏在胯间的小兽
忽然拼命地朝着她竖起角来
她是我父亲的同案犯
第3个要抓起来的或许就是我
巨大的火焰也阻挡不了那场雪崩
我喷泻着自制的橡皮子弹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