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蒙古族人,全名是穆伦·席连勃,意即大江河;“慕容”是“穆伦”的谐译。1943年农历10月15日生于四川重庆城郊金刚坡,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1949年迁至香港,后随家飘落台湾,1956年入台北师范艺术科,1964年到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进修,入油画高级班。1970年以穆伦为笔名,在《联合副刊》发表作品。七月回台湾,任教新竹师专美术科。其后数年间应邀参加多次省级及国际性之美展。并以萧瑞、漠蓉、穆伦·席连勃等笔名投稿,作品多为散文。1989年九月前往父亲及先母的家乡,初见蒙古高原。
十四岁起致力于绘画,至今仍视之为主要职业。写诗,只是作为累了一天之后的休息。她写诗,为的是“纪念一段远去的岁月,纪念那个只曾在我心中存在过的小小世界”。一个“真”字熔铸于诗中而又个性鲜明。在她的诗中,充满着一种对人情、爱情、乡情的悟性和理解。主要著作:七里香[诗]、无怨的青春[诗]、三弦[小品]、有一首歌[散文]、同心集[散文]、写给幸福[散文]、江山有待[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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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生命的本相,不在表层,而是在极深极深的内里。
它不常显露,是很难用语言文字去清楚形容的质素,我们只能偶尔透过直觉去感知它的存在,像是从灵魂深处隐约传来的呼唤。
总是在无法预知的时刻——或是从书页间的一个段落,或是在人生长路上的一处转折,那感动忽然来l临,我们心中霎时充满了可能是伴随着刺痛的狂喜,也可能是一种神圣而又甘美得无法言传的战栗。恍如有种悲悯从高处对我们俯视,又恍如重逢那消逝已久的美好世界,那生命最初始的对一切美好事物似曾相识的乡愁。
是相对忘言,是很可能一说即错的邂逅。
因为,这感知的“直觉”,也是种很难去界定的东西。我们只知道它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能被激发,却不能去刻意培养,更不会随着年龄与知识的累积而增长。它是“初心”,是上苍分配给每一个个体的天赋,是让我们在恰当的时刻能够短暂地参透天机的触角;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有人参透的范围很深很广,有人却只分得一处小小的角落。
我想,我是属于后者。
然而,即使仅只有一处小小的角落,我也常在那难得的时刻突然来临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更不会用言语去清楚形容,非得等到时间慢慢过去,等到自己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我才可能在灯下用文字来试着为那些已然消逝了的光影造像。
我多么希望,在不断地衡量、判断与取舍之后,能够找到一种最精确的方式来表达出这种感动,以及我对于能拥这种感动的生命的珍惜。
这就是我所有的诗以及散文的创作动机。
台湾的诗人向明说:“诗人越天真,写出来的诗越可贵。”我深以为然。“天真无邪”如夏日初发的芙蓉,可贵的就是那瞬间的饱满与洁净,但是,人生能有几次那样的幸福?只要是不断在成长着的人。心中就会不断地染上尘埃。读诗、写诗,其实就是个体在无可奈何的沉沦中对洁净饱满的“初心”的渴望。我逐渐领悟,这。渴望。本身,也能成为诗质。饱经世故之后的我们,如果能够在沧桑无奈之中还坚持不肯失去天真,恐怕是更为可贵的罢。正如同向明先生大部分的作品,最令人低回之处,几乎都是从这样的基调中出发的。
感谢上海文艺出版社,愿意将我多年来发表过的文字选编成四册出版。诗集《时间草原),可说是到目前为止的最完整的全集。分成两个部分——《月色满山》与《边缘光影》,以时间与主题为经纬,从最初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九篇》一直到最近才刚刚发表还没有结集的许多首新作,都一一放了进去。(这是我在台湾还无法做到的事,因为我的诗集分属不同的出版社,这么多年下来,出版社的负责人与我都已经成了好朋友,反而不太容易将所有的诗集合编成一本了。
散文方面,则是依不同主题将我曾出版过的十二本散文选编为三册,因此有许多取舍,只能说是选集。其中,《生命的滋味》偏重于生命长路上的悲欢记忆。《意象的暗记》以小品为主,再加入关于创作上的经验与反省。《我的家在高原上》是我从一九八九年秋天第一次见到原乡之后,逐渐累积而成的收获,文字加上摄影,是我渴望能够尽量完整地表达出那心中梦土的美丽与丰饶。
正如前面所说的,能够把多年来发表过的文字重新整理,选编为一套合集,是我目前在台湾还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前几年在中国大陆上所印行的许多版本,其中颇有些杂乱失真之处,曾经对我造成过不少困扰。如今有了这一套四册清楚整齐的选集,真是令我万分欢喜,在这里要感谢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苦心与盛情,更要向每一位在出版工作上热心相助的朋友们,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最后,我想说的是——读诗与写诗,如今又重新成为我的依恋与渴望,我相信自己会慢慢地写下去。也相信,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奔波与浮沉,陷入与没顶之后,那曾经饱满洁净的“初心”,依旧会在前路上安静地引导着我,也许,有一天,我终于寻找到一种绝对精确的文字,终于描摹出那在极深极深的内里寂然端坐的生命本相,也是有可能的罢?——一九九七年四月春雨中写于淡水画室
附注:写给《时间草原》的读者——
校完这本诗集之后,心情有点矛盾,一方面欣喜于它的几近完整,一方面又担忧它的厚度。所以,希望读者能注意到读诗的原则,不要一次读太多首,好吗?
一首诗,就如同一幅展出的画,也需要有足够的空间,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想,也许这一次,这空间的距离就只有请各位读者自己来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