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道士寄树鸡①
软湿青黄状可猜，②欲烹还唤木盘回。③
烦君自入华阳洞，④直割乖龙左耳来。⑤
【注释】
①树鸡：乃松、枫、枥、椹等老树生长的大菌类之物，即今说的木耳。
②《齐民要术》：“木耳，殖取枣桑榆柳树边生犹软湿者，煮五沸，去腥
汁。”参阅《本草纲目》二八《菜》五《木耳》条。 ③此句表诗人欲烹还
止、猜度中的心态。 ④宋叶梦得《蒙斋笔谈》：“镇江茅山，世以比桃源
。余顷罢建康，时往游三日，按图记问其故事。山中一一指数，皆可名，然
亦无甚奇胜处。而自汉以来传之，宜不谬。华阳洞最知名，才为裂石，阔不
满三四尺，其高三尺，不可入。金坛福地在其下，道流云：‘近岁刘浑康尝
得人百余步。’其言甚夸，无可考，不知何缘能进?韩退之未尝过江，而诗
有‘烦君直人华阳洞，割取乖龙左耳来。’意当有为，不止为洞言也。”⑤
宋曾季狸《艇斋诗话》：“韩退之《树鸡》诗云：‘烦君自如华阳洞，割取
乖龙左耳来。’予按割龙耳时两出。柳子厚《龙城录》载：茅山处士吴绰因
探药于华阳洞，见小儿手把大珠三颗，戏于松下。绰见之，因询谁氏子，儿
奔忙人洞中。绰恐为虎所害，遂连呼相从人，得不二十步，见儿化龙形，一
手握三珠，填左耳中。绰以药斧厮之，落左耳，而珠失所在。又冯贽《云仙
散录》载：崔奉国家一种李，肉厚而无核。识者日：‘天罚乖龙，必割其耳
，血堕地，生此李。，未知退之所用果何事。然《龙城录》载华阳洞龙左耳
事，而《云仙散录》乃有乖龙割耳之说，二书各有所取也。”
【品评】
此诗既咏物又寄慨。首二句重在咏物，不但把树鸡的形态颜色和托在人
们眼前，那软湿柔和的内涵也使人触得到，可谓体物具体人微，活灵活现。
寄慨者，一是慨叹不怕危脸，自人华阳仙洞，割取如龙耳那样的珍贵之物馈
送，友情可鉴。二是是否如叶梦得所说“意当有为”，若道士真是张道士，
或与元和十年前后的政治形势联系起来看，会有寓意。但此见所寄之物，有
感把笔，以奇物想象作比，而成此豪迈之笔，不一定求之过分，若是，则过
凿矣。朱彝尊《批韩诗》谓此诗“豪气骇人”，诚然。
广宣上人频见过①
三百六旬长扰扰， 不冲风雨即尘埃。
久惭朝士无裨补， 空愧高僧数往来。②
学道前年何所得?吟诗竞日未能回。
天寒古寺游人少， 红叶窗前有几堆。③
【注释】
①广宣：蜀僧，有诗名。元和中住长安安国寺。 ②数往来：言来往频
繁。 ③结二句，讥广宣终日不归，古寺寥落。正可闭门学道也。
【品评】
元和六年夏，韩公迁朝官职方员外郎；七年二月，下迁为国子博士；八
年三月，迁比部郎中史馆修撰；九年十月，转考功郎中，史馆修撰如故；十
二月，以考功知制诰。可谓朝士已久，虽惭与朝政无补，心里是自豪的。无
补者，说己喻人，指无所事事的浮屠与世无补，正与一年到头常来讨扰的广
宣作比。“扰扰”叠用已作了强调，一年三百六十日旬旬长来，真够麻烦人
的。长不作常，亦有意趣。在扰扰心烦中，又见广宣来扰，才于心烦中字酉
斗句酌地想出这句突兀而起的破题诗句。题着一“频”字，乃诗之眼。二句
看似与上无涉，实是以不是冒着风雨，就是踏着尘埃，即风雨无阻的长来扰
。三四句对，以无对数，仍是强调广宣来扰之频。五六句意转，说广宣穷年
学道无成，吟诗竟日不回，惜无好诗。此中含一潜台词：与人无补，只会扰
人。结联落在广宣住处的冷清孤凄上。言外之意：广宣长扰别人，别人却很
少到他的古寺红楼。对整日无所事事，到处乱跑的浮屠数落到家了。元方回
《瀛奎律髓》卷四十七云：“昌黎大手笔也，此诗中四句，却只如此枯槁平
易，不用事，不状景，不泥物，是可以非诗訾之乎?此体惟后山有之，惟赵
昌父有之，学者不可不知也。”
游太平公主山庄①
公主当年欲占春，②故将台榭压城阅。③
欲知前面花多少， 直到南山不属人。④
【注释】
①太平公主：唐高祖李治第三女，武则天所生，是武后时期专权跋扈的
风云人物。先嫁薛绍，绍死，再嫁武承嗣，三嫁武攸暨。协助玄宗李隆基诛
韦后有功，权势益重，时宰相七人，五出其门。睿宗先天元年(712)，因参
与谋废立太子事失败，赐死。太平公主山庄，在长安城南之乐游原。 ②当
年，或作“年当”、“年常”，皆非是。占春：强占春光，指公主建造花园
争称己盛。史称其家珍宝如山，山庄占地数十里，公主死后赐宁、申、岐、
薛四王。 ③台榭：概指其中亭台楼阁等建筑。城闽：曲城上的城门楼，或
谓城内重门，此以门代皇城，说公主山庄比皇城还高大。 ④南山：指终南
山。此句以花多少寓占地多少。多少，偏义词，即多。
【品评】
诗写于元和八年春，韩愈三为博士时。虽是写景，却在慨叹昔日公主山
庄极广极盛，为盛唐显赫无与匹比中，揭露了唐代统治集团的腐化享乐。韩
愈尊儒，崇尚礼制，从首联“欲占春”、“压城闰”，可见韩愈对这位公主
擅权欺世，超越礼制的不满。钱仲联《集释》云：“不属人指当年言，感慨
已在言外。”首句“占”字，乃诗眼，结句回应，透出“占”字。欲是因，
而占是果。二句抱前，以点总束，突出其贵重权势：连京城都压住了；三四
句铺张，以苑广花盛展开写这位公主的权势贵重。全诗一气流走，痛快。
奉和虢州刘给事使君三堂新题二十一咏(选四)①
渚 亭②
自有人知处， 那无步往踪?③
莫教安四壁，④面面看芙蓉。⑤
【注释】
①奉和：用别人的题材、诗韵写诗叫“和”。“奉”是尊称。使君：汉
称太守为使君，唐刺史的官阶相当于太守，常作借称。刘给事：名伯刍，字
素芝，沼州广平(今河北广平县)人，中进士，迁考功郎中，集贤院学士，给
事中。新、旧《唐书》有传。出为虢州刺史。 ②渚亭：小岛上的亭子。
③“自有”二句：向来为人们知道的好地方，那能没有人来往呢?暗知渚亭
好。 ④安四壁：安装亭子四周的墙壁。 ⑤面面：每一个方面，如“方方
面面。”
【品评】
诗序云：“虢州刺史宅连水池竹林，往往为亭台楼渚，目其处为三堂。
刘兄自给事中出刺此州，在任逾岁，职修人治，州中称无事。颇复增饰，从
子弟而游其间；又作二十一诗以咏其事，流行京师，文士争和之。余与刘善
，故亦同作。”刘伯刍因与宰相李吉甫不和，元和七年以给事中为虢州刺史
，次年修三堂，作诗二十一首，传人京师，公有是作。后世论者认为这二十
一首是效法王维《辋川集》，首首清新，以小见大。正如朱彝尊《批韩诗》
所说：“首首出新意，与王、裴《辋川》诸诗颇相似，音调却不如彼之高雅
。”诗虽不逮王、裴，却代表了韩诗清新平淡之风格，读来清新可餐。
《渚亭》一首，小诗天然成趣，与王维《临湖亭》“轻舸迎上客，悠悠
湖上来。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颇相类。如与“消受白莲花世界，风
来四面卧中央”同读，更知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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