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我在《传统与我们》一文中已提到：应从自然象征体系的角度上探讨《易经》。历来的注《易》者，多以自己主观的宗教、哲学观念，曲解这部古老的巫书，强行把《易》纳入某一固定体系（如儒、道、释），本来零散、片段的卜辞，被牵强附会地连成一体，供后来的说教者驱使。然而，在我看来，《易》较之后来的曲解者更伟大处，正在于它“不可说”的原始和朴素，它是原始人对周围大自然现象朴素地感受和归纳。天、地、山、泽、水、火、雷、风，恰是中国文化发源地黄河流域的自然特征。人生存于其间，这些自然景观遂成为中国文化最初的象征物。因此，《易》由阴、阳而成卦象，由三爻的单卦而成六爻的复卦，并非为了传达某种特定的“易理”，仅只描绘了古代中国人生存的自然环境及其变化，以及人类对此渐渐复杂的观察。它的诗意，也正蕴含于这种保持直观感觉，不作限定、说明的形式之中。<br> 一九八四年，我写了《智力的空间》一文，用一整节讨论《易》的空间结构。我想说，《易》并非如后人穿凿的，有一个按第一卦、第二卦……直到六十四卦的“线性”次序，而是六十四卦同时并存，每一卦“同时”与其余六十三卦共同构成整个“易”的世界。卦与卦之间，不是“线”的逻辑，而是“空间”的联系。“牵一发动全身”：每一爻变则整卦变，每一卦变则别卦亦变。如大自然中，叶落则树变，树变则整片风景变，所谓“一叶落而知秋”。宇宙间无一物静止，无一时静止，唯万物皆变，才保持了整体上的动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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