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飞翔 兵马俑BBS原创文学精选》:
包婷不说话,站在雨里,就那么看着雨亮。雨亮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来来去去,把大档扯得像灌了风的面布袋,呼呼作响。包婷好像哭了,雨水淋在脸上,却也分辨不出来是不是真流了眼泪。对峙了一会,雨亮先沉不住气了,说:“我咋啦,我咋啦。”
“死皮!”包婷一扭身走了。
雨亮突然冲还在唱老包的几个小孩吼道:唱你妈逼啊唱!
我爸在办公院里的编辑部上班,工作很忙,每天需要阅读大量的稿子。那些未被采纳的稿件,被我父亲拿回家,给我们当手纸用。一沓一沓各种质地的稿纸,搭在厕所的水管子上,上面写满了工整的钢笔字,还有澎湃的文学热情。小说写得都很长,最后一页上,总郑重写着:初稿于1982年3月1日,改毕于1984年4月3日之类的东西。民间传说老说从前有三个兄弟,而那些笑话呢,某某小学二年三班,或者三年二班的来稿居多,诗歌稀稀拉拉一页纸上才写几行,我一点都不喜欢。那时候,审阅这些废弃的稿件,是胡同大部分孩子如厕时的兼职工作,就像农村的孩子,在割草的时候,撒开脚丫,去逮一只跑在田野里的兔子一样。
我爸有许多藏书,锁在一个刷着白色油漆的柜子里,钥匙藏在一个隐蔽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可他完全低估了我那个年纪的好奇心以及对秘密的渴望。那把“永固”牌的黄铜钥匙,在无数次鬼鬼祟祟尝试之后,被我惊喜发现。每次用完以后,我都小心翼翼将这把钥匙,和旁边那把“三环”牌钥匙分成45度角,平平摊开在原处。这样能大致知道,父亲最近是否经常取用书,那我可得小心点。
夏天里总是有悠长的午觉,一些缺少关键细节的香艳的梦,夹杂着那挺吐着烈焰的机枪,常常在这个炎热的季节使我大汗淋漓。梦中误蹈死地,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绝望心情,在惊醒的瞬间,尤其骇人。长大后我循规蹈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些恶梦的教诲。纵观我少年时代的梦,绝大多数渲染了色情与凶杀,可以说低级趣味,我却一筹莫展,乐此不疲。
那天中午,一番枪战之后,我又被人例行追杀。身后的脚步一阵阵掩来,我又一次绝望地奔跑,我惦记着枪膛中的子弹,吃不准到底里面剩下了五发还是六发,这让我很伤脑筋。忽然,脑子里“咔嗒”一声轻响,一片模糊。我逐渐从梦中醒来,强摄心神,终于搞清楚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为又一次绝地逢生高兴。
那是大门上锁舌蜷缩的声音,接着,是我弟弟那样的小孩细微的呼吸,脚步轻慢而杂沓,似乎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衣服布料纠缠不清的摩擦,依稀节日里风中徐扬的彩旗。将醒未醒之际,我的感觉如刀锋一样敏锐,想象力如怒放的花。
脚步迟疑了片刻,我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睁,也知道我弟弟一定在探头探脑。两个人进了隔壁,那是我父亲的书房。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回到梦断的地方。我像一个蹩脚的电影放映员,面对着一大堆没有头绪的电影胶片,怎么也无法将烧坏的拷贝粘接到一起。脑子里又是“咔嗒”一声轻响,仿佛凳子没有坐稳,我一屁股栽到地上。
我全醒了。
我熟悉那个声音。这是父亲书柜上锁被打开的声音。多少次我假寐,侧着耳朵,细听我父亲开锁取书的举动,竭尽全力追踪他拔下钥匙后脚步的去向。关于那把锁的一切,都烂熟在我的脑子里。一个躲在草丛中的偷猎者,居然发现了另外的不速之客,居然还带着外人。想到那把自作聪明成45度角展开的钥匙,曾多少次被我弟弟用过之后,又不动声色依样放回原处,而我懵然无知沾沾自喜。有股不可遏制的冲动,唆使我想立刻起身,扑过去,毫不犹豫地向我弟弟开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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