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红记《娇红记》上下二卷,是中国现存的宋以后中篇文言小说中最早的一部。丘汝乘《娇红记杂剧序》云:“元清江宋梅洞尝著《娇红记》一编,事俱而文深。”知书为宋梅洞著。梅洞名远,今江西樟树人,《元草堂诗余》收有其词作,《元诗选》癸集录其诗二首。本书的单刻本,《宝文堂书目》、《百川书志》均有著录,《百川书志》题“元儒邵庵虞伯生编辑,闽南三山明人赵元晖集览”,虞伯生即虞集,显为托名。今所见单刊,有明建安书林郑云竹刊本,书名《申王奇遘拥炉娇红记》,题“元邵庵虞伯生编辑,闽武夷彭海东评释”,日本林秀一藏。又有清刊本《娇红双美全传》,分二十则。
明代小说总集收入本书的有《艳异编》、《花阵绮言》、《绣谷春容》、《情史类略》、《风流十传》、《燕居笔记》等。《剪灯丛话》、《绿窗女史》收入本书,又伪题李翊撰。书叙汴州人申纯,字厚卿,居成都,聪明卓异。宋徽宗宣和年间,往舅舅王通判家探亲,见表妹娇娘,心慕其美,日夜思念。后二人常以诗词往来,几经阻隔,方得吐露情愫,剪发立誓。及归,申纯相思成病,借求医为名,再至舅家,在娇娘卧室相会,终成姻缘。如此月余,被舅舅侍女飞红窥见,娇娘贿之,使不言。申纯归,遣媒议亲,舅舅以朝廷规定内亲不得相配不允婚事,二人绝望。申纯原与妓丁怜冷交好,此时婚姻失意,重至丁怜怜处,丁告知曾见娇娘画像,并乞申纯向娇娘讨花鞋。未几,申纯又至王家,复与娇娘幽会,私下偷娇娘花鞋,被飞红得到,交还娇娘。娇娘遂疑申纯与飞红有私,辱骂飞红。
飞红怀恨,有意让娇娘母发现二人私会,申纯被迫回家。不久,申纯考中进士,重至舅舅处,欲图婚姻。因无法见到娇娘,日夜思想,遂被鬼魅。娇娘与飞红释前嫌,飞红安排二人相见,又请巫赶鬼,为申纯斡旋,使王家答应婚事。而二人行动不密,被丫环告发,申纯只得再度离开。娇娘父另将娇娘许配府尹之子。娇娘得病,约申纯诀别,不久去世。申纯闻讯,一病而亡。
两家合葬于濯锦江边。飞红梦二人成仙。第二年清明,娇娘父上坟,见坟上有对鸳鸯上下飞翔。后人名其坟日“鸳鸯冢”。本书的文笔细腻,心理刻画深微,是中国文学史、小说史上重要作品之一,对中国小说的发展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小说的布局、笔法继承了唐人传奇,但隋节更加曲折,情调更加缠绵;在规模上也扩大了许多,这标志着文言小说已从短篇向中、长篇过渡。作者从前人的著作中汲取了不少营养,如写男女幽会、寄诗送简等情节,对唐元稹《会真记》传奇有明显的效仿痕迹,其中写二人初次约会,被大雨所阻的一段,又从王实甫《西厢记》套出。
书的最后一节,写申、王化作鸳鸯,翩翩冢上,又无疑是采自《搜神记·韩凭夫妇》中的结局:韩凭与妻何氏死后,“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这也很容易使人想起民间传说中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化蝶的故事来。《娇红记》对后世的影响十分广泛,明清两代写男女之情的文言小说与白话小说,大多数可见到本书的印记。明初的文言小说集《剪灯新话》及稍后的《剪灯余话》,无论从遣词谋篇到内容风格,都以《娇红记》为规范,《剪灯余话》中的《贾云华还魂记》,就是《娇红记》的翻案作品。
清初烟水散人所编《女才子书》中《宋琬》篇内容则与之相仿。《娇红记》中写才子佳人互相倾慕、诗词往来、吟咏赓和、私订终身、中遭小人播弄的情节,被许多中篇文言小说模仿,与明代《钟隋丽集》、《怀春雅集》等作品一起,直接影响了世情小说《金瓶梅》,并推动和促进了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产生与繁荣(有关这一点,请参考本书《国色天香》篇)。即使在细节的描写上,《娇红记》也对后世小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申生思念娇娘,神魂颠倒,于是有鬼变成娇娘,与他幽会的情节,就被一些小说搬用。如《蕉叶帕》中,龙骧看中美貌的胡弱妹,思想不置,有丹崖狐精慕龙骧才貌,变化成弱妹,与龙骧欢合;清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此类素材也有好几篇。又,本书取书中二位女主人公娇娘、飞红的名字作书名,这样的取名法,自从《金瓶梅》袭用后,被后来的才子佳人小说普遍使用,如《玉娇梨》中的白红玉(白无娇)、卢梦梨,《平山冷燕》中的平如衡、山黛、冷绛雪、燕白颔;此外,《吴江雪》、《引凤箫》、《群英杰》、《雪月梅》等均如此。今人谈到这些书的书名,一般都说是效法《金瓶梅》,真是数典忘祖。
《娇红记》对戏曲的影响也不容忽视。明初刘东生根据它改编成杂剧《金童玉女娇红记》,明末孟称舜有传奇《节义鸳鸯冢娇红记》,明初的汤舜民、明中叶的沈寿卿都以此题材写过戏曲,清代仅京剧就达十几种之多。《娇红记》中虽然没有十分露骨的淫秽内容,但因其文笔香艳,提倡男女相悦、无媒私合,赞成为情殉身,一向被当作淫书,清道光十八年(1838)江苏按察使设局查禁淫词小说书目(见余治《得一录》),道光二十四年(1844)浙江巡抚、学政开列禁毁书目(见《劝毁淫书征信录》),同治七年(1868)江苏巡抚丁日昌禁毁书目(见《江苏省例藩政》),均列有《娇红记》。历来小说中提到本书,也都把本书作为可导邪夺贞的淫书一类,如《刘生觅莲记》写刘一春游妓院,妓女许文仙出《娇红记》与刘生同观;又《钟情丽集》中写辜生与瑜娘同观《西厢》、《娇红》等书,私下成夫妻;《浓情快史》第三回,写张六郎想勾动武媚娘情欲,有意给她看《娇红传》;《寻芳雅集》、《五色石》等小说也都提到过《娇红传》;《剪灯余话·贾云华还魂记》写娉娉“遍阅简牍,见有《娇红记》一册,笑谓日:郎君观此书,得无坏心术乎?”。这些都无形之中为本书的性质作了定论,由此也可见本书流传及影响之广。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