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历来彩陶彩瓷之大凡<br> 陶瓷而上彩者，名目亦伙，引物连类而举其大宗如：陶而有彩者，原始彩陶、唐三彩等，都低温烧成：瓷而有彩者，如元青花、釉里红，彩料罩于釉下，又共称釉下彩，高温烧成。继而明代及清初釉上彩盛行，彩料经火往往硬亮，后人称硬彩，以区别于软彩。软彩也即清代雍正起盛行的粉彩，为求颜色细腻柔和，于彩料中调粉。硬彩、软彩都是瓷器烧成后上彩，再人窑或彩炉复烧一次，复烧温度都低于烧瓷。<br> 彩瓷而超卓者，综观瓷史凡有三：明成化斗彩矗一峰巅，清三代珐琅彩响一绝唱，元、早明、清初青花及釉里红则分享釉下彩高品之殊荣。<br> 参见右图四·一：东周墓所出彩绘陶豆，亦后世彩瓷的先驱。<br> 二 彩瓷时代由元青花宣告来临<br> 此章先讲釉下彩。釉下彩发萌也早，若古越窑晋青瓷尝惯以褐彩点缀釉上，而笔者藏有一盂，却以褐彩写数字于内底胎骨上，彩料明显为胎体吸收，然后罩以淡青釉。其他晋瓷釉下褐彩的一、二发现，近年也见报道。晋瓷褐彩为氧化铁份呈色。至唐代，又有长沙窑烧釉下褐绿彩器，其褐彩质料与越窑同，绿彩则为氧化铜份呈色。长沙窑器胎釉多劣质，釉易裂片、剥落，出品辄粗糙。宋代复有磁州窑制釉下黑白彩、褐彩，亦以氧化铁为逞色剂，其艺流行民间，当时未人雅流，故亦不足以开宗立派。唯元季所兴之镇窑釉下青花器，瓷质精良，青彩雅适，于是行销遐迩，声名字内，致于滥觞、流行，几如春风一催花即遍地，人明尤朝野称赏，终于酿成大宗，擅名当时，垂声后代。故曰中古彩瓷时代由元青花宣告来临。<br> 参见右图四·二：元青花双风纹扁壶。<br> 三 青花萌发唐宋而勃盛元季<br> 青花之渊源也远，其呈色剂钴料，唐三彩已经运用，该时于钴料中调入能低温助熔的铅，因而产出釉上蓝彩艺品。唐代甚至有釉下蓝彩的先例，虽出土只见残片，也已誉为唐青花，如杨州唐城遗址所得者。唐青花之后，宋代及元初之青花遗器都有见，然也都粗朴原始。唐有青花而宋未盛行，非宋人贫于技，乃因时风高尚，欣赏素洁、原色故。如《朱子语类》有谓文章欲得“蔬笋气”，已可窥时艺一面也。至于谓元人尚白，是指枢府釉白器，主要用于宫廷，而蒙古人当时威统四方，因受统治区内阿拉伯文化影响，日常犹好彩饰，恰巧其所尚南方白釉，于覆盖钴蓝彩料甚为相宜，以致元季一旦美器造就，天下风气遂移。<br> 参见右图四·三：元青花六棱执壶。<br> 元、明、清青瓷矩式宋代<br> 青瓷以本色著名的，晋曰缥瓷，唐喻千峰翠色；而秘色称誉于晚唐、五代；而柴器之盛名曾并列宋瓷；至如宋汝、官及龙泉，尤为后世青器所仿效，明清官窑也拟作不辍。另开片青瓷<br> 最数宋哥窑，窑变青器最数宋钧窑，刻花青瓷最数宋耀窑。青器向为国人尊崇，原意乃在敬天尚青，此与高古择青铜造重器理归乎一。如《全晋文》载成公绥《天地赋》：“天地至神，……性而言之，则曰柔刚；色而言之，则曰玄黄；名而言之，则曰天地。”玄者天矣，天者青矣，是故上古青瓷至尚，为他者不敢望。<br> 青瓷极盛于宋，汝、官、哥、钧、龙泉、耀州各自开宗立派，后世则祖构纷繁。若夫元代拟宋，北方流行元钧，南方则龙泉，是皆为民间取用者；元钧、元龙泉或有人墓椁，故今人犹可觅得土古。又元代士人雅好哥窑，元人孔齐《至正直记》：“近日哥哥窑绝类古官窑，不可不细辨也。”《格古要论》又记：“哥哥窑……成群队者，元末新烧，土脉粗糙，色亦不好。”是元代仿作也有分优劣。<br> 明清两代御窑，也都有仿宋青瓷名品，自乃景德镇手笔，大多落制作时年款。如宣德、成<br> 化有仿哥窑等，及雍正乾隆有仿官、哥、钧、汝、龙泉窑等。陈万里《中国青瓷史略》：“到了明代，由于景德镇制瓷业空前发达起来，于是当地就有仿造宋代几处负有盛名的青瓷的。此种仿制作品留传下来的还不少，即如永乐年间烧造的所谓翠青三系罐。”永乐翠青晶莹悦目，论者或说仿宋龙泉，或谓仿宋影青，余意此物不啻趋古，尤有胜蓝之创意，故宜当另论。至于<br> 《中国青瓷史略》：“常见的一种宣德年间出品的青釉小碟，有暗花，碟心有青花款‘宣德年<br> 制，四字，色釉和花纹都是明龙泉本色。那时候还有仿制汝器的，我们所见到的是一种浅浅的<br> 盘，底有‘宣德年制’青花款，釉色略带灰，亦有细纹片，那就远不如原来的汝器了。成化年间仿哥的小品比较多，如双贯耳小瓶、六角式小杯等，釉色偏于淡青：”等等数例，固明显出于摹仿。明代民窑也有以仿宋青器成名的，如程哲《窑器说》：“欧窑出江南常州府宜兴县，明欧姓者烧造，有仿哥纹片者，有仿官、均窑色者。”按明仿宋官、哥等不乏佳器，而由足圈作工等处也可见其异于宋器。及釉子的颜色、质地，片纹的形态、色泽，都为辨证依据。<br> 明清民窑也有以仿钧称名者，如宜钧、广钧（即广窑）。民国许之衡《饮流斋说瓷》：“欧窑一名宜均，乃明代宜兴人欧子明所制，形式大半仿均。”欧子明作陶于明季，清代乾隆间《陶说》始称“欧窑”，先《博物要览》均窑条曾言及“近年新烧，皆宜兴沙土为骨”云，遂推知“宜均”著称当早于“欧窑”：而清代乾嘉间，宜兴又有葛明祥、葛明源兄弟善于仿钧事见诸著录。宜钧上品，尚以“灰中有蓝晕，艳若蝴蝶花”称佳。<br> 《饮流斋说瓷》又曰：“广窑在粤，名曰石湾”、“广窑又名泥均，盖以胎骨系以乌泥制成，而仿宋均青色之釉汁也。”又刘子芬《竹园陶说》详此：“广窑即石湾窑，在广州佛山镇之石湾村：所出之器为盆、炉、瓶、罐等，无盌、盏之属，质粗而松，乃灰白色之沙泥所陶成，其土采自邻邑之东莞县厉，实陶器上釉者。明时曾出良工仿制宋均红、蓝窑变各色，而以蓝釉中映露紫彩者为最浓丽，粤人呼为翠毛蓝，以其色甚似翠羽也，窑变及玫瑰紫色亦好，石榴红色次之。今世上流传广窑之艳异者，即此类之物也。近因外人争购，佳者既不易得。明以后及新制之品多灰蓝青紫等色，虽斑驳陆离，殊不足取。……《匐雅》称广窑胎骨系乌泥抟成，其实明制广窑仿均红、蓝之器，先挂黑色里釉，再加上釉汁，故其底足不露胎骨，寂园叟所见乃里釉，非胎骨也。”<br> 宜钧、广钧窑变，并行比类，流通民间，要亦以胎釉特质区而别之，于此新《中国陶瓷史》较详实，其日宜钧：“釉色以天青、天蓝、云苴居多，此外尚有月白等，其中一部分花釉产品与广钧极为相近。”并指宜钧特徵：“釉层较厚，开片细密，不甚透明，浑厚古朴，胎有紫色与白色两种。”复言广钧：“石湾陶器的特徵是器体厚重，胎骨暗灰，釉厚而光润（按广钧釉面有甚硬亮悦目的）；这与钧窑的特点比较相近，因此具备仿钧的良好条件。又由于石湾窑以仿钧著名，人们把那种仿钧的品种习惯上称为‘广均’、‘均’与‘钧’同。石湾仿钧釉色以蓝色、玫瑰紫、墨彩、翠毛釉等色为最佳。”所见石湾窑近年仿钧产品，犹能存若干古意，但现今江南所摹宜钧，却比比伧俗气息。至于存世宜钧旧器，又绝多为晚清、民国拟古之作，有冒刻底款“葛明祥造”等等，不可不察。<br> 宋瓷中哥窑因开片而名高，但他窑非唯如比，如汝、定、龙泉、影青等，都以无纹为尤胜。如汝窑事还可借汝器支钉痕得旁证。汝窑器底钉痕仅芝麻之微，推为胎骨经素烧成型，尔后<br> 再满釉裹足支烧，否则恐尖钉支撑生胎不力，以至塌底。而二次烧成也具减免胎、釉收缩差作用，又正可避免釉面龟裂。所以古人说汝器无纹最好，似愈显其识力锐利，与艺创原旨不谋而合。而无纹汝器呈天青，亦岂非汝瓷正色耶?<br> 南定也间或具片纹但不因片纹名贵，然其纹痕也可资印鉴。如《匐雅》：“粉定种类不一<br> 胎有厚薄，色有牙黄、粉白二种，花纹分凸雕、平雕、彩画三种，有开片，有不开片。”此大略就宋代南方产青白瓷而言，该类摹拟北定风格，印花、划花，间见釉面有小开片。《饮流斋说瓷：“宋定压手大盃，浆胎开片”，犹言此类。唯北定是漆釉，性胶着，更不以开片为特色。<br> 南定又称粉定事，尚可比见《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定器有南定器、北定器，……其出南渡后者为南定，北贵于南。昌南窑仿定器亦曰粉定。”。程哲《窑器说》尝先发斯言：“景德仿者，用青石粉为骨烧造，名为粉定。”昌南景德之地出瓷石粉，宋时已采用，故胎骨觉粉沙，粉定显然因此得名。由此粉定胎骨与釉料之高温伸缩率也较一致，则宜减免片纹。对比所见实实物，宋青白瓷器确以无纹清澈釉色者最美。以理相格，美好者大多出昌南矣。然今所见土古青白瓷，窑口甚杂，开片的不少。<br> 又元代镇窑也仿宋定，所见多无片纹，釉质胶着，色卵白，印花圆凸生动，惜常有窑灰落<br> 釉面上，推其“洁白不疵”者，当可选为官用，今将此种多归于“枢府釉器”。<br> 又宋代龙泉系器物，亦或开片有类牛毛纹、蟹爪纹，尤其“龙泉官”之釉泽、片纹，有的与官窑几乎无差别，然梅于青“章龙泉”却以无纹更胜。《博物要览》：“龙泉窑妙者与官、哥争艳，但少纹片紫骨耳：”复《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引《唐氏肆考》：“古龙泉瓷色甚葱翠，妙者可与官、哥争艳，但少纹片。”后代仿宋龙泉多取其釉色，舍其纹片，《匋雅》：“雍正所仿龙泉皆无纹者也。”乾隆也如此。但见近年仿古瓷常滥用开片，并于纹路中染以脏黑，令外行见即以为旧物，须知古作者并非唯片纹是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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