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巴黎-阿姆斯特丹<br>没有寄到的信<br>1888年10月20日左右,凡·高从法国南部的阿尔(Aries)寄了一封信去布列塔尼,收信者是高更。<br>可是,载着凡·高信函的火车,正好在半途和高更搭乘前往阿尔的火车交错而过。结果,这封信落到了高更离去后仍留在布列塔尼的友人贝尔纳(Emile Bernard)手上。<br>假如没有这样的阴错阳差,高更顺利收到这封凡·高的信,就不会产生我接下来要揭露的这幅赝画了。<br>1911年·巴黎<br>凡·高死后21年,也就是1911年,凡·高的书简集终于由巴黎的波那尔出版,让世人得以一窥堂奥。在此之前,媒体虽曾介绍过凡·高书信的片段,但直到此时,人们才首度看到比较完整,称得上是书简集的东西。<br>不过,它和我们熟知的《凡·高书简全集》不同,乃是贝尔纳本人将凡·高寄给他的信略事整理后集结而成的小册子。里面的信函,除了一封凡·高在巴黎时寄出的信,其余都是1888年3月到1889年12月间,也就是凡·高移居阿尔后的一年半期间所寄的。<br>贝尔纳比凡·高小15岁,是凡·高在巴黎结识的画家。初见面时,贝尔纳是个不满20岁的毛头小伙子,因此凡·高在信中,多半是谈一些他对绘画以及过往画家的看法,或是提出一些建议。<br>这本寄给贝尔纳的信所集结成的书简集,包含寄给高更的那一封,总共收录了22封信。目前它和凡·高写给弟弟特奥的650多封信,以及写给在荷兰时的老友拉帕德(G.A.Riddervan Rappard)的信等等,一同被汇编在《凡·高书简全集》中。<br>贝尔纳的举动意义深远,因为在此之前,尽管周遭人翘首企盼,一再催促,特奥过世后负责管理凡·高书简的特奥之妻乔安娜(Johanna Van Gogh-Bonger),却一直未订出具体的出版时间,直到贝尔纳的举动促动了她。<br>而贝尔纳出版的书简集中,收录了那封凡·高寄给高更的信,显示贝尔纳收下那封信之后,就这样将它留在身边了。<br>高更当时和贝尔纳、拉威尔等人在布列塔尼的阿望桥共同生活、作画,当凡·高的这封信到达布列塔尼时,恰巧高更已经出发去找凡·高了。<br>这幅素描(图1),就是画在凡·高从阿尔寄给高更,而由贝尔纳收到的那封信中。内容只是将《凡·高阿尔的寝室》(以下简称《寝室》)这幅油画的构图,简单明了地画在便笺狭小的空白处。<br>但是因为贝尔纳一直保管着这封信,并未交给高更,因此这幅素描就在1911年,随着贝尔纳出版的凡·高书简集,首度公之于世。<br>而早在八年前,高更就已经在南太平洋的马克萨斯群岛丧生了。<br>1911到1914年·阿姆斯特丹<br>贝尔纳的书简集出版三年后,1914年1月,特奥的妻子乔安娜通过荷兰的出版社,以荷兰语出版了《凡·高书简全集》。<br>凡·高的书信涵盖了三种语言:母语荷兰语、移居巴黎后学的法语,以及在英国用的英语。由此看来,凡·高似乎是个立刻就能适应新环境、语言能力很强的人。<br>乔安娜在她出版的《凡·高书简全集》初版序言中表示,当她于1889年4月,成为“特奥的年轻妻子”,搬进他们的住处时,特奥的书桌抽屉就已塞满了凡·高的来函,可能跨时17年,将近六百封。<br>虽然只隔了一年三个月凡·高便自杀身亡,但这段期间,凡·高又写了60多封信给特奥,或特奥及乔安娜两个人。乔安娜形容这一年多的变化说:“这些笔迹独特而让人深感亲切的黄色信封,数量与日俱增。”<br>乔安娜表示,她曾和特奥讨论出版这些书信的事,不料特奥在“开始着手执行”之前遽然病逝。她还说:“特奥死后又过了将近24年,我才顺利地将这些书信公开印制出来。”<br>除了整理没有日期的书信旷日费时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阻止我更早公开他的信函。我认为,在凡·高投注毕生心力从事的工作受到肯定、获得应有评价之前,让人们把注意的焦点转移到他的人格上,是不适当的”。<br>最后她归结道:“希望大家能心怀体谅地读这些书信,这才是他的人格真正被接纳、理解的时候。”<br>1913年12月,在即将出版凡·高的书简集之前,乔安娜执笔写了一篇堪称是凡·高传记的文章《追忆文森特·凡·高》(以下简称《追忆》)。<br>这篇以“凡·高这个姓,可能源自德国边界一个名叫‘高’的小镇”破题的作品,说得上是乔安娜的精心杰作。她归纳了从特奥和凡·高的母亲或妹妹等人听来的讯息,参考凡·高写给特奥及其他好友的书信等周边资料,完成了这篇记叙。<br>后世研究凡·高的人所出版的众多传记,基本上都是以这篇《追忆》为基础来撰写,因此也可以把它视为凡·高传记的原典。<br>接着我要根据这篇文章,依序简介凡·高从出生到1888年离开巴黎、前往阿尔的历程。<br>从1888年2月以后,到1890年7月自杀身亡的这段期间,是本书的时问舞台,相关讯息后面的章节会提及,在此不多赘述。(以下内容基本上是顺着《追忆》的记载来介绍,引用自《凡·高书简全集》的,会加上“”;补充性的叙述或笔者的评论,则会加上“[]”。)<br>根据《追忆》所列的凡·高年表<br>1853年3月30日,凡·高出生[于荷兰的曾德特,Zundert],父亲是一位牧师。一年前家中曾经产出一个死男婴[另一个说法是,在出生六周后夭折]。由于和长兄生日相同,双亲援用长兄的名字,给他取名为文森特。<br> 1857年5月1日,特奥出生。<br>1869年凡·高16岁,进入伯父文森特所经营的古比尔美术店(Goupil & Cie)[海牙]任职。他在古比尔美术店的上司特斯特格,曾向凡·高的父母表示,他是个“勤勉好学的年轻人”, 1872年8月,凡·高开始写信给特奥。<br>1873年特奥也进入古比尔美术店[布鲁塞尔]工作,年仅15岁。《追忆》中引用特奥母亲的信函,显示她对孩子如此年少就必须外出工作颇感疼惜。<br>“特奥我儿,你已经15岁,是个大人了……”<br>凡·高20岁,转调到伦敦。[荣升]<br>1874年7凡·高21岁,对房东的女儿情愫暗生,向其告白被拒[初恋],深受刺激。7月返回荷兰,之后又和大妹日到伦敦。因为无法专心工作,10月被转调到巴黎.但仍无法忘情,12月又渡海返回伦敦。<br>1875年凡·高22岁,奉命常驻巴黎,并被指派到画廊工作。逐渐对画商这一行失去兴趣,整日在蒙马特的斗室里和朋友勤研《圣经》。<br>12月,在画廊最忙碌的时期擅自返回荷兰。<br>1876年4月1日,和古比尔的后继者波索详谈后遭到解雇。凡·高23岁,[结束了前后长达八年的画商工作]。<br>4月,在英国的拉姆斯盖特(Ftamsgate)一间由史托克先生主持的学校谋得一职。供应食宿,但不支薪。[文中并未说明他的工作内容,但其实是负责向学生收取学费。这段时间,他经常在伦敦东区走动,看到人们悲惨的生活而感到心痛,设法安慰那些不幸的人。7月,史托克将他解雇。]<br>之后,凡·高又在卫理公会的琼斯先生手下找到了新工作[助理牧师]。但圣诞节返回荷兰后,便再也没有回去。<br>1877年1月,24岁。靠着文森特伯父的关系,在多德瑞克(Dordrecht)的书店谋得一份差事,但没多久就辞职了。5月,他前往阿姆斯特丹,借宿在担任海军造船厂厂长的伯父家,希望正式开始研习神学。但因必须花费七年时间才能取得资格,又得准备和传福音毫无关系的拉丁文文法或写作练习,他几乎无法忍受。当时担任凡·高古文教师的孟德斯博士,在凡·高死后20多年写了一篇个人回忆,追想过去教授凡·高的情况。《追忆》中也引述了其中一段话:<br>“文森特外貌独特,神经质而迷人,学习意愿热切,自律甚严且容易自责,完全不适合中规中矩的学习。”<br>1878年25岁。7月,放弃研习神学。[他始终只想。]于是,7月他和父亲一同前往比利时。<br>(8月下旬,他抵达布鲁塞尔的学校。这间学校才刚成立,只有三个学生……他年纪最大……因为服装举止怪异,经常被人嘲笑。他缺乏即席讲道的能力,只好照本宣科。但学校对他最大的不满是,他“不顺服”。><br>研习期间结束,凡·高却未被任命为传道人。<br>1879年1月,26岁,凡·高自行前往比利时的矿区波里纳日(Borinage),之后获得六个月的短期委任,月薪50法郎。后来,当地的传道委员会无法接受凡·高超乎常情的传道热情和牺牲奉献,解聘了他。凡·高不得已,只好自费留在当地。(他的信中不再引用《圣经》,信仰似乎急遽消失。]没有任何固定的经济来源,从1879跨越到1880年的那一季严冬,凡·高度过了。<br>1880年春天,27岁的凡·高回到荷兰的埃滕(Etten)。入夏之后,他又再度返回波里纳日,住在矿工德克鲁克家中。在这儿,他开始素描矿工的生活样态,并临摹米勒的画。[长达三年以上对传道的热情和错误尝试在此告终,凡·高展开了前后十一年的画家生涯。]<br>10月,他前往布鲁塞尔,通过特奥的介绍,认识了在比利时的美术学院就读的拉帕德,两人成为好友。这段友情持续了五年,。凡·高没有进入美术学院就读,而选择了自学。他研习解剖学,描绘人物,(并且曾以两小时一块半法郎的代价,向一位落魄画家学习远近法>。<br>1881年28岁那年春天,凡·高从比利时回到父母亲居住的埃滕,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当时.他的表姐新寡,也来埃滕避暑,凡·高疯狂地爱上了她,但却遭到断然回绝。[第二次恋爱](使他对俗世的一切野心尽失,自此放弃出外工作谋生,单为作画而活。><br>11月,(他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开埃滕,前往海牙>,寄居在表兄弟毛沃家中。毛沃也是一名画家。<br>1882年凡·高29岁。1月,他结识了疾病缠身的妓女克丽斯汀。(一方面出于怜悯之情.一方面也为了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凡·高收留了她。)[著名的石版画《忧伤》,就是以克丽斯汀为模特儿画的。另外几幅动人的作品,像《停车场的少女》、《风中的女孩》等,画的应该是克丽斯汀的女儿。]<br>1883年30岁。夏天,在特奥的劝说下和克丽斯汀分手。<br>(对凡·高来说,放弃自愿承受的重担,将可怜的她交给命运,是极其痛苦的决定。直到最后他仍替她辩护.用崇高的借口遮掩她的过错。他说:“她从来没有体验过善良的滋味,又怎么变得善良呢?”><br>9月,离开海牙前往德伦特(Drente)。<br>12月,返回纽恩南(Nuenen),在牧师馆和双亲同住。[同年,高更35岁,辞去银行的工作,专心投入创作。]<br>1884年凡·高31岁。和住在牧师馆隔壁的三姊妹之一结交,甚至论及婚嫁。两入的感情最后以女方自杀未遂而告终。<br>(她较凡·高年长,才貌平庸,但心思灵巧善良。)[她名叫玛格特,比凡·高大10岁。]<br>1885年[凡·高殚精竭虑地作画,主要作品为织工系列、静物和农夫的脸,等等。]<br>3月,父亲遽逝。<br>5月,完成《吃马铃薯的人们》。[纽恩南的神父禁止教区居民担任凡·高的模特儿。]不得已之下,凡·高在11月移居安特卫普(Antwerp)。由于母亲也必须离开纽思南,因此只好将凡·高的作品和家中其他杂物,寄放在某位木匠家。几年后,这位木匠把所有东西卖给了收旧货的。<br>《追忆》中摘录了一封特奥在10月写的信,显示他对凡·高的支持:<br>“我认为他(凡·高)很有才华……他在世上的成就,大概会和海耶达尔一样吧。不为大众所了解,却受到少数人的真心肯定与欣赏……照我来看,这就足以报复其他那些憎恶他的入了。”<br>1886年1月,进入安特卫普的美术学校就读,但旋即离开。3月间,突然前往巴黎投靠特奥。凡·高年届33,在费南德·科尔蒙(Fernand Cormon)的画室待了一段时间,等到6月,特奥在蒙马特租了一间较大的公寓,凡·高得以拥有自己的画室之后,就没有再去那儿了。<br>[在巴黎一下子邂逅了许多人与事,让凡·高兴奋不已。不到两年之间,他看到了印象派、浮世绘、德拉克洛瓦(Eugene Delacroix)和蒙吉梭利,也结识了劳特累克(Henride Toulousel Lautrec)、贝尔纳、高更、修拉、西涅克(Paul Signac)、吉约曼、毕沙罗、塞尚和唐居伊(Julien Tanguy)老爹等人。因为和特奥共同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书信来往,在此暂时中断。]<br>1888年2月,35岁的凡·高只身前往阿尔。<br>[凡·高的画家生涯,涵盖了在荷兰、比利时的六年,巴黎的两年,阿尔的一年,圣雷米的一年,以及在巴黎近郊奥维尔的短短两个月。来到阿尔之后,他再度开始和特奥通信。]<br>1890年7月27日,凡·高企图以手枪自戕,29日黎明去世。<br>1891年1月21日,特奥死于荷兰。<br>脍炙人口的凡·高作品<br>(凡·高在比利时的矿区真正开始创作)1880<br>《忧伤》(素描)(海牙)1882<br>《吃马铃薯的人们》(努昂)1885<br>(在巴黎度过两年,邂逅印象派)1886年3月至<br>1888年2月<br>《阿尔附近的曳桥》(阿尔)1888<br>《拉克劳平原的丰收》1888<br>《向日葵》1888<br>《黄色小屋》1888<br>《寝室》1888<br>《割耳自画像》1889<br>《系杉》系列(圣雷米)1889<br>《圣保罗疗养院后的麦田·收割》1889<br>《橄榄园》系列1889<br>模仿米勒等人的油画多幅1889至1890<br>《奥维尔的教堂》(奥维尔)1890<br>《乌鸦麦田》1890<br>凡·高的杰作当然不止于此。这些只是提起凡·高时,大部分人可能想到的作品,而这些不同时期的作品,也颇能展现凡·高的可观之处。<br>当然,探索这些作品背后凡·高的心魂所系,以及里面所涵盖的象征意义或特殊寓意,又会为每一幅画增添新的趣味。凡·高的作品除了能带给人造型上的感动之外,也能提供看画的人自由想像的乐趣。<br>为了让大家了解前面列举的作品是在什么时候描绘的,我试着按照内容,将凡·高的作品大致分为五个时期:<br>褐色的荷兰时期 如同行经漫长隧道的摸索期,也是酝酿凡·高的土壤。<br>巴黎时期 发现自己所生存的印象派时代。<br>阿尔时期 领略浮世绘的精髓,确立了光耀独特的凡·高造型世界。<br>圣雷米时期 倾向将视线转向内面,造型强烈展现心灵光景。<br>奥维尔时期 追求绘画的全新境界与可能性。<br>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凡·高脍炙人口的画作,几乎都是在生涯的最后两年所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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