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次于贝多芬的维也纳天才之星是弗朗茨·舒伯特,他达到了彼德麦耶尔时代的辉煌顶峰。维也纳浓厚的文化氛围使这位艺术家的音乐天性和内心无穷的创造力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br> 使之不断创造出旋律和歌曲方面的奇迹。步这两位一流音乐奇才——贝多芬和舒伯特——后尘的还有一些孜孜不倦的奋斗者:魏格尔,吉罗维茨,乌姆劳夫,阿斯麦耶尔,塞弗里德,埃伊勃勒,以及施塔德勒神父。来自国外的则有当时住在维也纳的意大利著名作曲家罗西尼,在不断速射他的曲调美妙的音乐烟火,并且如前面提到过的那样,与凯鲁比尼和斯庞蒂尼一道,占据了维也纳歌剧的大半壁江山,长期以来几乎填满了那里的剧目单。但此时一位伟大的德国作曲家杀上了舞台——卡尔·马里亚·冯·威伯“就像维也纳人生活中的美好的一天,是他们自身血液中的温暖的一滴,是他们心上的一小块肉”。维也纳人很快就迷上了他的《自由射手》(也称《魔弹射手》——译注)中的曲调,听得如醉如痴,就像孩子听祖母讲神话故事听入了迷;因为这音乐直接源于德意志民族——本民族——的心灵。威伯写道:“我到处都受到热烈欢迎,就好像我是一头珍禽怪兽似的。一时间我成了神祗。像这样的公众真令人愉快,热烈的崇拜加上如此善良质朴的天性只有在维也纳才能见到。”<br> 他在卡恩特内托剧院亲自指挥了《自由射手》的演出。鲍恩菲尔德在日记里写道:“观众向他抛撒花环,诗人为他热情讴歌。”演员科斯腾诺伯尔也补充:“维也纳人忘掉了他们对罗西尼的狂热,转而痴情于威伯,以极大的掌声喝彩欢呼他们的这位德国同胞,仿佛他是个外国人似的。”舒伯特会见了威伯,后者对这位年轻的音响诗人很感兴趣,并答应在德累斯顿排练他的歌剧《阿尔封索与埃丝特莱拉》。翌年,这位德国大师再赴维也纳,同时带来了他的新歌剧《尤里安特》(Euryanthe),是受卡恩特内托剧院经理的委托而创作的,并在维也纳创作了这部歌剧的著名序曲,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精彩的一首。然而,观众对《自由射手》的热烈反响并没有出现在《尤里安特》的演出中。舒伯特评论道:“《自由射手》非常诚挚温柔,可爱而迷人。而《尤里安特》没有多少娴静恬适,不可亲。”<br> 另一位德国浪漫主义早期的音乐大师路德维希·施波尔(Ludwig Spohr)也在这个时期出现在维也纳。此人有意将罗曼蒂克的多愁善感摆在作品的突出地位。他最初是以杰出小提琴家和指挥家的身份出现在维也纳剧院的舞台上。作为作曲家,他的歌剧《浮士德》和《耶松达》(Jessonda)大受青睐。<br> 彼德麦耶尔时期的维也纳舞台也以其浪漫歌剧而闻名于世,但却以音乐喜剧的形式表现。其中的典范是魏格尔创作的风靡一时的《瑞士人家庭》,后来该剧还让舒伯特改编成声乐曲,<br> 并让康拉丁·克罗伊策尔、(Kreutzer)改编成歌剧。克罗伊策尔于1804年来到维也纳,成为阿尔布莱希特贝尔格(Albrechtsberger)的学生。他曾在德国各地开过音乐会,在斯图加特还干过指挥。1822年他返回维也纳,同时在卡恩特内托剧院和约瑟夫城市剧垸担任乐队指挥。他写过大量歌剧和合唱曲,但他作为作曲家的主要功绩还在于那部《格拉那达的夜间宿营地》。他创作的《主人的一天》、《小礼拜堂》及把雷蒙德写的《挥霍者》谱曲的一些歌曲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他是位朴实随和的、具有典型彼德麦耶尔时代特征的才子,其作品充满近乎多愁善感的浪漫情调。在这个舒伯特与施温德一统天下的时代,还有一位彼德麦耶尔音乐家叫弗朗茨·拉赫纳(Franz Lachner),他也是从德国来到维也纳的。呼吸着这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艺术空气,他逐渐成为一名艺术家。同他朋友舒伯特的接触,同西蒙·塞希特及施塔德勒神父的有益交往,以及他在卡恩特内托剧院当乐队指挥的经历,这一切促成了他艺术才华的充分发挥,乃至后来在慕尼黑获得了更为丰富和充分的发展。<br> <br> 舒伯特的一生同其他奥地利伟人——如海顿(Haydn)、莫扎特(Mozart)、格利尔帕泽(Grillparzer)、施蒂夫特(Stifter)和布鲁克纳(Bruckner)一样,是简单而平凡的。从表面上看,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几乎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一样。一生的贫穷同他的性格一样,清寡而内向。但是舒伯特丰富的情感与思想,还有他的内心生活,却流露出他的别具一格与精彩。他的心灵里蕴藏着怎样的向往、渴望与创造的欢愉呵!他的一生,又是如何充满艺术功绩、充满喜悦、欢乐与最深沉的哀伤的一生呵!这是尘世的快感与天堂的欢乐融于一体的一生。他的一生就是他的艺术,他的艺术也就是他的一生。如果我们看一看他最初的童年,就会发现: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不间断的音符的表述,是一连串不停的插上幻想羽翼并借助超自然之力而飞翔的梦幻与创作。音乐史上与之类似的情形恐怕也只有一个莫扎特了。他周围以及他内心的一切除了音乐还是音乐。<br> 1797年1月31日,在新世纪到来之前的三年中的一天,弗朗茨·舒伯特降生在维也纳郊区希默尔福特格伦德的普法尔·利希腾塔尔市72号(今为努斯多夫尔大街54号)的一所叫“红螃蟹”的房子里。他的父亲是一所国立小学校的校长,叫弗朗茨·挟奥多尔,出身于麦赫伦的纽多夫,妻子叫伊丽莎白·维茨。伊丽莎白来自于西里西亚,在维也纳当厨师。弗朗茨是十四个孩<br> 子中最小的一个。不过这些孩子中只有他的哥哥伊格纳茨,费迪南德和卡尔,姐姐特蕾莎及他自己共五个孩子存活了下来。希默尔福特格伦德是维也纳洗衣女工较集中的地区,在当时是极有乡土气息的一个地方,房屋后面有花园,葡萄藤和田野,还可以听到远方维也纳森林中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看见蓝天映衬下清晰可辨的卡尔和列奥波德山脉的轮廓。这里的房屋大<br> 都是简朴的带有小巧窗户、后院和花园的郊区建筑。舒伯特出生的房子(现仍在)是一座简朴的一层平房。两边各有一块院子大小的空地,后面有一个鲜花绽放的花园,院子中还有一个水花<br> 飞溅的喷水池。时光在那时也许很快活,庭院中时而会出现一位手摇风琴师或一只跳舞的憨熊,妇女们叫卖着薰衣草,福音派传教士唱着圣歌,孩子们嬉戏,女仆们把洗好的衣服挂出去晾<br> 干,女孩子们来到喷泉,边取水边闲聊一会儿。如果一个提琴手或竖琴师来到门边,还会带来歌声和舞蹈。这时维也纳民间音乐就会充满整个院子,人们会打开每扇窗户,女孩子们会放下手中的工作,聚到乐师周围,伴着他们奏乐歌唱,并跳起优美的舞蹈。这个院落是舒伯特童年的快乐王国。<br> 据他姐姐特蕾莎叙述,这男孩在正式上音乐课之前,经常跟一个同家里沾亲的木匠学徒到一家钢琴厂去玩耍,并凭着自己孩童的天真幻想,乱弹摆在那儿的一排排钢琴。<br> “在他五岁之前”,他的父亲写道,“我教给他一些音乐基础知识。六岁时送他进了学校。在学校里,他的成绩总是比班上其他同学高出一截。他八岁时,我开始教他拉小提琴。他进步非常快,不久就能很出色地拉简单的二重奏了。之后,我送他到利希滕塔尔的唱诗班指挥麦克尔·霍尔泽尔那里去学习唱歌。这位老师曾眼含热泪对我讲,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学生:‘当我开始教他新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他早已学会了。最后我只好放弃教他的念头,并只是静静地听他歌唱,吃惊不已。’”他最初的钢琴课是由他的大哥伊格纳茨教的。伊格纳茨说:“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几个月后他来到我这里,说他不再需要进一步跟我学了,因为他将来会自学的。而且,事实上,他在短期内就取得这么大的进步,使我不得不承认,他已远远超过了我这个老师,而我要想超过他却很困难。”<br> 舒伯特还是小男孩时就有一副甜美的女高音嗓子。由于他父亲的努力,小弗朗茨在唱诗班指挥霍尔泽尔的指挥下在教区教堂多次演唱高音声部之后,终于在1808年被指定为皇宫小教堂唱诗班的成员。1808年9月30日,在大学广场796号的神学院,舒伯特接受了考核。他嘹亮的高音和完美的音准吸引了宫廷考官安东·萨利埃里和约瑟夫·埃布勒尔的注意。结果在1808年9月份提呈的报告中,他们说,宫廷小教堂唱诗班的这三个空缺让高音歌手弗朗茨·舒伯特和弗朗茨·穆勒以及中音歌手马克斯米里安·魏斯填补最为合适。<br> 如果说,舒伯特作为艺术家,其天才具有宏伟和多产、乃至在音乐史上无先例的特征的话,那么作为一个男人,他却有许多弱点和缺陷。不妨说,舒伯特其人似乎只是个中介而已,通过它,他那堪称梦游者的艺术创造力从他的精神世界不断向人间输送其灵感。<br> 据他的同时代人反复证实,此人在外表上实在没什么显眼之处。他五短身材,圆圆脸,胖嘟嘟的,被朋友们起了个绰号叫“海绵”。他的前额很低,鼻头扁圆(狮子鼻),一头黑发非常卷曲,使他外表看上去有点像黑种人。他总是戴着眼镜,晚上睡觉也不摘下,好方便早晨一醒来就可爬起来作曲。他的表情总地来说是既不机灵聪慧,也不咄咄逼人,也不亲切和蔼,而是比较漠然。只有当他作曲时,他的表情才变得有趣起来,甚至有点凶恶,眼里闪着天才之火。他的朋友约瑟夫·冯·施波恩写道:“那些十分熟悉舒伯特的人都见过他被自己的创作搞得如痴如醉,见过他的作品的诞生常常是多么来之不易。当你看到他在清晨工作、两眼冒火、双颊潮红、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时,你对他此时的印象就不会那么轻易淡忘了。”他的一个熟人G.F.埃克尔医生给他画过一幅他的画像,画得很像,也许稍有夸张。埃克尔写道:“舒伯特的身材矮小,但很壮实。他骨骼粗壮,但肌肉更结实,所以不是骨瘦如柴。他的胸脯和肩膀宽阔而健美。手脚都很小,迈步迅速而踏实。他的脑壳大而圆,上面长满厚厚的褐色卷发。他的脸膛上,前额和下颚这两部分比其他五官更发达、突出;远谈不上漂亮,但富有表情。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激动时炯炯发亮;睫毛很长,眉毛浓密。他皱眉头的习惯(仿佛近视似的)使他的眼睛显得比实际上要小。他的鼻子短粗,鼻头上翻,鼻孔很宽。他的嘴唇丰满,通常紧闭。一颗所谓的‘美人靥’(酒窝)装饰着他的下巴。他的面色苍白,但变化丰富(天才人物往往都是这样)。他的五官的动作,温柔明亮的眼神,嘴的微笑,无一不是他内心天才的表露。”另有其他许多同代人、朋友、诗人、音乐家和画家,都在各自的回忆录里大谈舒伯特的外貌、生活习惯和性格,其中既有真实,也不乏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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